因方才實在忍不住，趁躲起來撓了幾下，張蘭娘手背上此刻正往外滲著血，斑駁青紫一片，瞧著很是駭人。
相比之下，那隻拉著她的手，那樣細白、柔軟，張蘭娘自慚形穢，將手抽了回來。
過後才想起來這位身份，自己這般衝撞對方，恐怕惹對方不快。
忐忑抬眼去瞧，蘇靜雲渾然不覺生氣，支使婢子去取好藥來。
ldquo疼吧？我以前也生過這種凍瘡，癢便罷了，偏還不能抓撓，否則留下印記丑不說，夜裡更是鑽心地疼。rdquo
蘇靜雲的婢子知道那滋味，拍著胸脯慶幸，ldquo幸好沒留疤！rdquo
蘇靜雲滿目憐惜，再執起她手，竟然親自給她搽藥：ldquo你可別再撓了，千萬別！rdquo
ldquo我瞧那些廚娘，都有一雙纖纖玉手，在人前雕花刻果，漂亮得很。你靠這雙手吃飯，是不能留疤的。rdquo
蘭娘這才知道，原來冉娘子看似不講道理行為，卻是為了她好。
她有些羞愧，為自己這些時日的憤懣與怨懟，決定從此好好練功不叫冉娘子失望。
ldquo好了！這藥你拿回去，日間搽三回，塗了便不要沾水，等它干。晚上睡前更要搽，厚厚地搽！用沒了，我再拿給你。rdquo
淡淡梔子香，與蘇靜雲身上味道一樣的好聞。
張蘭娘眼睛發熱，心想，府上小娘子可真好。
這之後，蘇靜雲果然常常尋她玩。
即便是蘇靜雲來，冉娘子也一定要她練完了當日的功課，覺得滿意，才點頭放人。
背著冉娘子，蘇靜雲吐吐舌，扮鬼臉。
這樣活潑、不符她身份的姿態，使得張蘭娘ldquo噗嗤rdquo笑了出來。
冉娘子狐疑地回頭，兩人齊齊繃直背，若無其事離開。
待走出一段距離後，才忍不住互視笑出聲。
小小廚童跟小小閨秀，便這樣成了玩伴。
新歲時，蘇靜雲偷跑出來下人院，帶了許多煙火與她一起放。
那夜張蘭娘與她睡在一張榻上，被問到ldquo新歲許的什麼願望rdquo，聞著帳子裡淡淡梔子香，張蘭娘含糊其辭ldquo小娘子別問，說開便不靈了rdquo
蘇靜雲果然不再問，卻忍不住說自己的，ldquo我盼我倆年年都能在一處玩。rdquo
這麼大個江寧，竟然沒個知心玩伴！
別家的小娘子們敬著她爹她祖父，討好她，好無趣，那些個小郎君們又都臭烘烘的討人嫌。
張蘭娘裝作睡著沒聽見，其實躲被子裡偷笑，因她許的也是這願望。
若還是與從前一樣千嬌萬寵長大
的蘇靜雲，恐怕這時候便要笑著嗔一句ldquo好啊原來你那時瞞著我rdquo或是得意ldquo原來你與我想到一出去了rdquo
現在的蘇娘子，只淡笑道：ldquo看來那時蘭娘說的不錯，也幸好我說了出來。rdquo
後半句，旁人都沒聽懂，朋友分散天各一方，怎麼能叫ldquo幸好rdquo呢？
蘭娘卻眼眶微紅。
ldquo後來呢後來呢rdquo阿盼聽得入迷，忍不住追問。
她便說！蘇娘子瞧著便與其他樂戶不同，身上沒那股子市儈精明。
蘭娘囁嚅著唇。
ldquo後來，我阿爹落罪，蘇家敗落，在這以前，冉娘子帶著蘭娘，與其他徒弟回了汴京，另謀高就，逃過此劫，我們便也斷了聯繫。rdquo
蘇靜雲還是那副微微笑表情，一點也瞧不出幼時竟是個嬌憨活潑性子。
阿盼坐回椅子裡，臉上儘是懊惱，自己說錯話了。
誰想到這發展，竟比話本子還跌宕！
張蘭娘將眼前ldquo撫梨苑行首蘇娘子rdquo與從前眾星捧月的蘇家小娘子靜雲聯繫起來，口中發澀，幾乎就要落淚。
幸得虞蘅這時候冒出來插科打諢：ldquo我看看你手上凍瘡helliphellip噫！竟真好全了，什麼藥啊這麼靈，還有花香，給我也來點兒。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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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到了這兒，都能被破壞，張蘭娘忍無可忍，ldquo小娘子且正經些吧！rdquo
蘇靜雲笑道：ldquo她日常便是這樣，沒個正形，買賣上卻謹肅得很，也不妨事。rdquo
張蘭娘看她這樣，又忍不住眼紅：ldquo蘇娘子叫我跟著你吧，也好有個照應。rdquo
虞蘅點點頭，唏噓：ldquo久別重逢helliphellip他鄉遇故知，實在是一場幸事。rdquo
一個是曾經因為生凍瘡不敢聲張躲起來偷偷哭的小學徒，後來成了名動京城的大廚娘，也收了關門弟子，沿用自個師傅那一套行事處則，卻遭背叛；一個是自幼被嬌寵長大的明珠，家門生變發落為妓，幸得有一門曲藝，會彈琵琶，不至於淪落風塵helliphellip兩人都歷經浮沉，兩人都心念故舊。
蘇靜雲嘴上雖拒絕，可瞧著蘭娘的眼神，都帶了些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