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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就忙到了夜裡,王婆婆把整條豬肉放在盤裡,端到祭桌上的時候,手還是濕的。元娘也幫著把擺好的橘端上去,桌上還有白米飯、蜜餞、瓜齏、水晶膾等,硬是湊足了九樣。

祭桌擺在院子中央,月華正盛,把人和萬物照得一清二楚,不必特意提著燈籠。

王婆婆為首,身後跟著岑娘子和元娘犀郎,對著祖宗和陳家故去的兩父子的木牌執香而擺。王婆婆先把香給插上了,身後岑娘子三人才跟著依次把香插入香爐。

王婆婆素來嚴厲緊繃的面容難得柔和,「吃吧,多吃一些,如今咱們家過得比往日好多了,從前也苦了你們,連祭品都只有三樣。」

說著,她還在旁邊燒的火盆里加上竹子,內有水分的竹子遇到炭火便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這便是爆竹聲了。

王婆婆帶著幾人進了堂屋,堂屋裡也擺了許多吃的,許多都是應節的吃食,譬如消夜果和春餅。

春餅的薄皮是外頭買好的,比紙還薄,家裡炒了豆芽、醃蘿匐、碎羊肉、筍乾等等,可以夾到薄皮裡頭,卷一卷就成了春餅,吃起來別有意趣。

但最好吃的自然要數撥霞供,上頭是個小鍋,底下是炭,水開了以後,可以往裡頭放豆腐、竹筍、菌子等,吃起來熱騰騰的,正適宜冬日。

正吃著呢,外頭便悄然飄下雪。

元娘邊吃撥霞供,還有心思邊往嘴裡塞糖煎,一會咸,一會甜的,也就她喜歡。

王婆婆看著外頭飄落的雪花,屋內燒了炭因而暖洋洋的,往年最怕的冬日也添了一絲。

她把那壇屠蘇酒給打開了,數著人數,一共倒了五杯。

又因為陳括蒼小,所以有一杯倒的少,只是圖個意頭,討個吉利。

屠蘇酒乃是歲酒,除夕必須喝,而且得按年紀,從小的開始喝起來。

打頭的自然是陳括蒼,他一口咽了。

接著是元娘,她喝得擠眉弄眼,說是不好喝吧,可為著回味里的甜,元娘眉頭還沒鬆開呢,就忙著說,「我還要!」

她想知道多喝幾杯以後,到底是辣味重,還是甜味最持久。

這副貪吃的模樣可把幾人都笑仰了。

岑娘子摸了摸她的頭,輕柔道:「除夕呢,別鬧。」

然後她把第三杯給了萬貫,萬貫還不敢喝,岑娘子卻說到了家裡也便算是一家人了。

萬貫這才喝了,喝的時候眼睛都濕了,怕不吉利,使勁忍著沒有哭出來。

接著是岑娘子喝,最後才到了王婆婆。

王婆婆能把酒糟雞當喜好吃的人,自然也是愛喝酒的,一飲而盡,還嫌不夠。

她看著熱鬧的屋子,不禁感慨,「從小過除夕,年年得喝屠蘇酒,不知不覺倒從垂髫小兒到了如今的年紀,從頭一個喝到最後一個喝,我竟也到了知天命的時候。

「哈哈,歲月不饒人喲!」

第37章

「新一年裡我只盼往後都平平安安的!」

*

「晰晰燎火光,氳氳臘酒香。嗤嗤童稚戲,迢迢歲夜長。」元娘坐在庭院前,一邊往炭盆里放竹子,一邊笑盈盈吟道。

火光中,她膚色白皙如玉,語笑嫣然,眉眼長開後自有一段靈*動輕盈的佼佼之態,與從前的青澀大有不同。

她上穿桃紅色夾棉襖子,衣袖裙擺繡著蘭草繡紋,下著青柳色布裙,裙擺蓋住鞋面,行走時,繡鞋尖尖時不時露出一點,就好像是人的心尖,時不時遭癢一陣。

元娘的髮髻也從嬌憨可愛的雙垂髻,變作了更苗條顯露少女嬌美的雙髻,鬢邊插了朵嫣紅重瓣花,旁人插花都要掂量掂量,怕花比人嬌,可元娘生得極為貌美,縱使滿室繁花也只能淪為陪襯。

按王婆婆和岑娘子的話來說,怕是像到了她已經故去的父親。

元娘的父親,當初初入官場,就被人用容貌調侃過,說是姿容如玉,在一眾儒雅的文官裡頭,竟然也顯現出鶴立雞群的態勢。當初款待諸位進士的宴席里,人人都不願和他一塊走,沒得襯自己獐頭鼠目,半點不威風。

反觀陳括蒼也是,他倒是不醜,但也就是中上之姿,遠比不上元娘。

他難得在那份小小年紀就能有的沉靜穩妥的氣質,使得在原本的容貌上還要增上三分顏色,一眼望過去只覺得順眼,卻如醇厚的酒,越看越覺得耐看。

在他身旁,便是再急躁的人,都會不由覺得安心沉靜。

這點倒是像極了王婆婆。

當然,這也並非說元娘是個急躁不可靠的人。

她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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