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來我家吃麻腐的人,許多是老主顧,全靠她們我才能在汴京立足,哪能隨意漲價錢。」
吳娘子沒把她們說的當一會兒,全當是小娘子家的玩笑話。
正好有客來了,吳娘子便又起身去忙活。
留下元娘和徐承兒挑起新話頭聊起來。
「你說,汴京最近怎麼米價一直漲,不會是哪裡受災了吧?但現在才春日,不該呀。」元娘一手撐臉,一手用勺子攪著碗,試著猜測,但是百思不得其解。
徐承兒輕悠悠道:「哦,這個我知曉,聽阿翁說過,應是北邊打起來了。每年都是如此,北邊不能耕種,最怕冬日。不過,今年怎麼漲了這麼久?」
徐承兒說著說著,自己也開始疑惑,「我在汴京長到這麼大,還未見過這麼高的糧價呢。」
她心裡漸漸沒底。
元娘的膽子要更大點,猜道:「難道是因為這回打得比以往都厲害?」
仔細一想,除了這個原因,似乎也沒別的緣故了。
「那得多大呀?」徐承兒似乎被嚇到了,語氣發虛。
元娘搖頭,她也莫名有點害怕。
打仗兩個字,光是一提,都叫人手腳直發軟,背後的殺戮血腥像是千鈞重石,壓在心口,朝不保夕、顛沛流離的可能,叫人仿佛在黑沉的海面上沉浮,湧起無邊恐懼。
「也不知道北邊的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元娘臉色微白,忽而說道。
她從前也在鄉野,但周圍不臨外族,打仗壓根沒見過。那裡的百姓都是一心侍候農田,看天公賞飯,即便是這樣安定的情形下,若是遇上光景不好的年月,農人的日子也很難挨。
而北邊的百姓,非但要看天公臉色,還要受蠻夷滋擾。
日子安能好過?
徐承兒心有戚戚,「幸而我是汴京人。」
元娘不語。
她抬眸看向四周,繁花似錦,橋上兩邊擺滿攤子,行人熙攘,吆喝叫賣聲不覺,天下奇珍盡在汴京,甚至在界身巷,商人九死一生、千里迢迢送來的寶物,都只配堆疊在地,供人挑選。
這就是汴京,但汴京會永遠如此繁華熱鬧、安定可靠嗎?
元娘不知道。
可能因為年歲漸長,又讀了不少書,她開始思考,有時候自己會在那苦惱,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
煙火喧囂的風一吹來,什麼都散了,日子還是得歸於平靜,就像落過石子的水面,起波瀾,又無痕。
但是,提起打仗這件事,顯然有些嚇到兩個人了,她們匆匆吃完麻腐雞皮,就帶著另外要的那幾碗各回各家去了。
*
王婆婆把四碗麻腐雞皮一分,大家吃了都有個半飽,索性晚上不開火,在外面買幾碗餶飿吃便是了。
簡單方便。
就是吃餶飿的時候,元娘似乎總發怔,心思不在家裡。
王婆婆見她這模樣,接連咳了幾聲提醒,她才後知後覺回神。見狀,王婆婆少不得表情嚴肅的問話,「你方才發什麼愣呢?連用飯都心不在焉。」
元娘對阿奶一慣信任,索性把米麵漲價和北邊打仗,以及自己的擔憂害怕一一說了。
岑娘子和萬貫聽了,都變了臉色,犀郎倒是沒什麼變化,但顯然更聚精會神地聽二人說話了。
出乎意料,王婆婆沒有罵元娘杞人憂天,反而中氣十足地講述起來,「我朝兵強馬肥,官家賢明仁德,北方縱有異動,也打不到汴京。
「糧價更不必怕,早先徐家人就和我們通氣了,我們家和竇徐兩家早囤了不少米糧炭火,夠吃得很。」
被阿奶餵了顆強心丹,元娘的憂懼散了不少,但仍忍不住好奇,「可是,我沒看見……」
「在竇家宅子,我們家哪放得下。」王婆婆瞥了眼她,慢慢解釋。
見到元娘似乎還沒完全想通,王婆婆把桌上擺的芥辣瓜兒加了點到元娘的碗裡,餶飿的湯變深了些,卻更香了。
還有醃過的酸酸甜甜的蘿匐也是,王婆婆邊舀進她碗裡,邊道:「人呢,一生長不過百年,百年過後,不過地里的一捧黃土,顧好自己的快活最要緊,左不過再憂心兒孫,往後如何,與你何干呢?
「王朝更迭,門閥敗落,新舊交替,生生不息,此乃天理,不是你我可以操心的。只要你活著的時候,汴京還繁盛,就不必想那麼多。」
「怎麼樣,加了這些可是好吃多了?」王婆婆看著元娘吃餶飿,轉了話頭問道。
元娘猛點頭,捧起碗喝了一大口湯,「好吃!有滋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