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搬來汴京幾年,可元娘建立認知的那幾年卻是在鄉野,小娘子們經常攀比誰做活更厲害,她向來是最厲害的,即便知道在汴京不比較這個,可依舊是她的驕傲。她很理直氣壯,自己年輕體力好,比旁人耐力厲害,憑什麼不能為此驕矜?
元娘本質上也是個雷厲風行的小娘子,她索性提起裙擺,向上跑了幾步,而後才停下,俯視他們。
她昂起下巴,在微弱的光線下,驕傲自信的神情熠熠生輝,如天上仙子,「不跟著上來嗎?若是爬不動,也可以在底下等我!」
她說著,揚眉粲笑,光彩奪目。
魏觀仰頭看她,卻並不顯卑微,他閒雅從容,眉眼間似乎多了幾分真切笑意,配合道:「既如此,不妨比較一番,若先到,即為贏。」
元娘瞬間起了興致,她雙目晶亮,興奮道:「好啊,賭注是什麼?」
「若你贏了,今日盡可供君驅使。」魏觀幾乎沒怎麼思索,便給出了回答。
輪到元娘的時候,就稍稍苦惱了些,她指尖點著下巴思考,魏觀既然已經說了,自己的賭注就不能比他少太多,她想了又想,又不能和他一樣,「那我……」
元娘想了許久也未曾想到合適的,她對魏觀的生活,似乎了解的並不夠多,只知道他是魏相公的親戚,汴京人士,文采俊秀,舉人功名,家底殷實,品性似乎也不錯,但更多的就沒有了。
好在元娘是善變通的人,想不到又何妨?
她直接問!
「魏郎君你可有何想要的嗎?」
她問的時候,眼睛亮晶晶,半點不扭捏,反而很惹人喜愛,藏著掖著多容易誤會,不如大膽相問,大大方方,還能讓對方開懷。
魏觀被她的直白惹得一怔,旋即發出低沉笑聲。
他竟也跟著認真思索,最後在元娘好奇的目光下,瞥見窗外試圖與雲霄比肩的風箏們,他目光一瞬不落地注視著元娘,神情多了些慎重真切,緩緩道:「便請陳小娘子送我一隻如今日這般別出心裁的風箏吧。」
元娘見他沉吟思索了這般久,還以為他要提什麼駭人的要求呢,沒想到是這個。她豪氣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大方應下,「這個簡單,那,賭注就此定下,不許反悔?」
「嗯,不反悔。」他笑了一聲,複述了遍。
元娘面露滿意,邊點頭邊道:「好!」
她比魏觀還要高好幾個台階,又是志得意滿,看起來頗有揮斥方遒的豪邁,卻不失嬌俏可愛。
元娘是真心要比的,她主動招呼魏觀上來,認認真真道:「既然有賭注,自該公允!」
魏觀未曾說出任何輕視的話,更未妄自尊大,他照著元娘所言,與她站在同一階,甚至陪著她一塊數數,直到她說走,他才跟著邁步。
魏觀體力不差,他能四處遊歷,什麼險山峻岭都上過,若是沒有好身體,只怕路上就該死了。
但元娘嬌小靈活,反而更有優勢,她如靈巧的鹿,都快看到上首的亮光也不見喘氣。
終於,元娘望著透過窗欞的一束束光線,停了下來,伸手拔開門閂,將雕刻紋路,彩畫描繪的門扇推開。
霎那間,天光明亮,豁然開朗,一掃先前的幽暗寂靜。很稀奇,雖在高處,可底下的吵鬧歡笑聲反而更清楚了,綠草茵茵上,奔走歡呼的行人,金明池邊,垂柳依依,五大殿壯闊巍峨,且嚴正齊整,仿佛互相對稱。
最要緊的是寶津樓兩側的彩樓。
她能看見教坊司的樂師,鍾、鼓、笙、蕭,一應俱全,他們都在認真奏曲。而舞姬們穿濃艷紅裙,絲帛飄揚,起舞時,長長的裙擺如火燒雲,儂麗耀眼,風將其吹出許多柔美輕盈的姿態。
與潔白明淨的雲彼此映襯,這一刻,她們好似天宮仙子,說不出的飄逸美麗,凡塵俗世皆與她們不相干。
元娘被眼前景象震撼到失聲,只顧著將一切收入眼底。
這是她從未曾見過的風光。
魏觀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側,與她一道觀望眼前盛景,在悠悠白雲中,他寬袍廣袖,衣袂翻飛,恍如謫仙人。他平靜地看著下方景色,聲音淡然,在這時,一切都顯得無比渺小。
「此處風光可好?」
元娘狂點頭,「嗯嗯嗯,極好,豈止是好,簡直是美不勝收!」
「承平已久,百姓休養生息,方有此樂景。」也許是高處風大,魏觀的聲音顯得有些淡,甚至是帶點冷意的悵然。
風光無限好,卻不知能承平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