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孫令耀邊大口往嘴裡塞,邊鼻涕眼淚只落著嗚咽應答。
倒是陳括蒼,他面色平淡,只道了聲多謝,就板板正正地用起早食,與平日比,不快一分,不慢半刻。
廖娘子看了眼陳括蒼,眼裡儘是讚賞,再瞅瞅只顧著吃的自家兒子,當真是沒眼看。人比人,怎麼就差了這麼多,她皺起眉,挪開目光,卻又忍不住給他夾吃的。
一轉頭,廖娘子湊到岑娘子跟前,擋著耳朵,竊竊私語,「你懷括蒼的時候,都吃什麼了,怎麼這般出息,人生得周正不說,脾性也老成可靠,又用功又聰穎,當真是羨煞我也。」
岑娘子對犀郎素來是自傲的,但她性格內斂,不會直說。
於是,她赧然一笑,委婉道:「就是些山野陋食,若非要說,先夫倒是時常捧著書卷念給肚裡的犀郎聽。」
廖娘子立刻找到癥結,一臉嚴肅道:「龍生龍鳳生鳳,讀書人生的種會讀書。都怪我這夫婿找錯了,他那時候成日就知道釀酒賣酒,滿口生意經,當時他成日應酬肥了不少,我說呢,我天天見他,六郎不正是遭他連累,才一出生就比別的孩子胖了兩番?
「要我說,你若是給元娘找夫婿,也得找個讀書人才是。若找個行商的,雖說過了幾天富裕日子,可你瞧瞧,孩子的教養是半點不插手的,就知道給他胡吃海喝,成什麼體統?」
廖娘子捨不得多說孫令耀的不好,乾脆全推他爹頭上,這口自家孩子被比較得一塌糊塗的氣可算找地出出去了。
眼見兩人快吃完了,岑娘子拍了拍廖娘子的手,提醒她別再說了,要是被孫令耀聽著了,心裡該不舒服了,今日畢竟是大日子,沒必要攪了孩子的心情,數年辛勞都在此一舉。
廖娘子這才安靜下來。
她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大早上的,的確不能多話。
就是吧,誰見了犀郎這樣的好孩子能不眼饞?
等吃完了,自有萬貫收拾碗筷,王婆婆讓犀郎和孫令耀出去,到庭院前,拿起一大把香,斜著在蠟燭上點著了。香上頭起了火,王婆婆甩了甩,將火甩滅,只留不斷上旋的白煙,熏得人眼睛疼。
她把香分給了幾人,犀郎和孫令耀手裡頭的香是最多的,其他人都只是意思的分了三根。
接著,王婆婆領頭對著八仙桌上供奉的天地拜了三拜,身後人都跟著,她接著念叨:「茲有汴京三及第巷巷口桑木陳家括蒼,小名犀郎,與揚州府……孫家令耀,小名六郎,今往潛龍宮解試下場,望皇天后土,祖宗先人,庇佑二人,莫逢不利,避小人,遇貴人……」
她念叨的很快,有一種韻律,尾調都加了個音,使得這些祈願聽起來與一般的求神拜佛不大相同。
元娘年輕,不了解這些,只覺得比僧侶念的還好聽,更可信。興許是因為這是來自百姓的祈願,真真切切有所求,所以蒙上了一層玄色,要沉重整肅許多。
她覺得自己像局外人,因著不了解這些,可卻不斷的跟隨,不斷地拜。有些漂浮不定,不時出神,卻也跟著一塊祈求天地保佑他們倆。
拜過天地,王婆婆才帶他們去拜了土地和祖先。
比起神明、先人,天地才是最大的。
全都拜完以後,才到去潛龍宮的時候,門外,前幾日就講好要雇的轎子*已經停下。
有心的人家,像是徐家、竇家、阮家、方家,都趕早來送了自家做的一點東西,最多的就是廣寒糕,其次是粽子,都是表一表心意的。
家裡人幫著把兩個大包袱一起放上轎子,然後跟著坐上後面的轎子,在兵荒馬亂搬包袱的時候,孫令耀還尋摸出本書,目光片刻不離地盯著書看,恨不能把字刻到腦子裡。
潛龍宮位於開封府中軸東側,是一個兩進院落,裡頭供奉著先皇畫像,其中,最下頭一層是用於做解試考場的,離元娘家不算遠,但也有些距離。
看會兒書,也是好的,說不準考墨義的時候,碰巧就有一道兩道剛好在路上看書看著了呢?
等到臨進考場前,再把書給家裡人,也是無礙的。
王婆婆見狀,也問陳括蒼,「要不要也帶本書路上看?」
陳括蒼搖頭,神色平靜,半點不見即將解試的緊張,他負手而立,「不必,孫兒已瞭然於胸。」
他日日寅時起身,三伏三九,不曾耽擱一日,該要背的,該要做的文章,悉數在腦子裡。他敢說,旁人便是手邊有書,下筆也未必比他快。
何況,今日主考之人,魏郎君也特意幫忙打探過,說了對方的脾性喜好,解試只有過的可能,區別只是第幾名罷了。
萬事皆備,只差進場下筆。
王婆婆看著他,破天荒的笑了,老邁鬆弛的臉上儘是笑意,她贊道:「好,胸有成竹!不愧你多年苦學!」
言罷,就是各自上轎子。
等到潛龍宮附近,眾人下轎,門前已經擠滿了來赴考的學子。
他們一個個都是抱著書,趁著最後的時辰,趕緊多看一些,還有慌忙趕來,自己在看書,家人拿著蒸餅往他嘴裡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