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名?」邊上有個中年男子搖頭,他考到這個年紀都沒能中舉,聞言搖頭,「那怕不是得文曲星轉世?」
巷尾賣麻腐雞皮的娘子不服氣,「陳家小郎君那是遠近出名的神童,小小年紀就能下場考舉人,我看他身上的那股勁,就不一般,小小年紀,老道得哩,說不準真是文曲星下凡。」
登高必跌重,徐家阿翁也彎著腰來湊熱鬧,他的病已經好了許多,勉強能下榻,不想待在家中管那些糟心事,就叫下人扶著出來瞧瞧。
他咳嗽兩聲,接著笑呵呵捧腹,既是附和也是反駁,「陳家那小郎君,聰穎有餘,考中可不稀奇。管它什麼名次,放眼整個汴京,像他這個年歲做舉人的可沒幾個。」
王婆婆聽著一眾鄰里的議論,笑而不語,說什麼都沒太大反應,就是幫著遞茶碗。
泰而不驕,這倒是叫旁的人愈發高看一眼。
若是因此喜氣盈盈,驕矜的說著陳括蒼如何如何不凡,也沒人面上會說什麼,心裡卻少不得嘀咕。
元娘下來的時候,其他人見到她,皆是眼前一亮。
平日倒也能見到她,但左不過是混在人堆里匆匆一眼,或者她和徐承兒四處跑,她的面容也見慣了,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忽然往跟前慢悠悠一走,四下里又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多一些,她頓時顯眼了起來。
風悄悄吹拂起她的發間輕飄飄的碧綠髮帶,她身姿靈動輕盈,如小鹿般跑到王婆婆身邊,「阿奶……」
她本來是想問怎麼回事的,但現下聽了些閒散碎語,差不多明了是怎麼回事,卻還是驚詫不已,總覺得要問個清楚,要不貿貿然說出來,若是錯了,豈不是叫人嘲笑?
王婆婆看出了她的好奇疑惑,主動解釋道:「你弟弟被宣進宮了,別擔憂,我看那架勢不像有事。」
也不止是看的,王婆婆一看到內侍,就悄悄往荷包里放了金粒,塞進人家袖口裡。那帶頭的內侍沒想到宮外的庶民家中還有人這麼懂規矩,還驚異的瞥了王婆婆一眼,然後笑眯眯提醒,說是好事。
王婆婆這才徹底放下心。
但後面的事,不宜在人前說。
好在元娘對王婆婆萬分信賴,完全不多問,只點頭,然後漾起笑容,環住阿奶的手,人活泛起來,「犀郎自小穩重,肯定不會有事。」
她說罷,又一溜煙去岑娘子身旁,幫著搭手端些乾果、擂茶。
只是在背對著別人幹活時,元娘臉上的笑頓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愁眉苦臉,難掩擔憂。
雖說知道沒什麼事,但犀郎進的可是皇宮!他小小年紀,平日再如何沉穩持重,在肅穆莊重的宮裡,難保不會緊張,若是御前失儀可怎麼好?
元娘蹙眉泄氣,但一轉身又是笑盈盈的。
她才不能表現出來,會被人疑惑,而且還會讓阿奶和阿娘憂心。
陪著應付了半晌鄰里,許多人後面識趣的散了,而且正當白日,人人都有事要忙,也不會耽擱太久。縱然是不開鋪子做生意的,也要忙活別的事,擇菜縫衣等等。
等人散了,殘餘的碗自然有萬貫來收拾,陳家人各做各的事,元娘也坐在小門前的門檻上,一手托著下巴,悠悠嘆氣。
這下沒什麼人能看見,她也不必掩飾表情,百無聊賴地伸直腿,又重新站起來走了走。
她實在無趣,隨手拔了根草,亂七八糟地打著結,時不時左右張望,顯得心不在焉。很顯然,她嘴上沒說,心裡還在牽掛陳括蒼,所以候在這裡等著,若是犀郎回來了,她就能看見。
元娘到底不比王婆婆和岑娘子,王婆婆出身高門,岑娘子稍差些,可家裡也是鐘鳴鼎食。她們倆都知道縱然尊貴位高如官家,也不會隨心所欲,胡亂殺人,朝堂上尤其寬待文臣。
但凡是帝王,只要不是喪心病狂如桀紂之流,都會在意君臣相合、賢明仁厚的名聲。
像犀郎年紀這么小,即便真的出錯,也不會有大的責罰,否則傳出去,還不知道文人要如何非議。
她們比元娘更清楚官家意味著什麼,也更為放心。元娘不了解,反倒是徒生畏怖,就如同鄉野的百姓,會認為皇帝是老天爺,皇帝的淚水、頭髮都能治病,平添想像。
元娘雖然不至於,但她也覺得皇帝殺人可能就像隨手碾死一隻螞蟻,稍有不慎,人就死了。
人是不能胡思亂想的,一想起來就如滾滾波濤根本止不住,越想越心慌。
好好的一根草,在元娘手裡快被揉成漿糊了。
許是心煩意亂,巷子外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她都未曾察覺。直到她不經意抬頭,才看見站在巷前,身形頎長,含笑望著她的魏觀。
兩人有幾日不曾見了,但並未有生疏感。
他們之間倒也不是經常相見,可也時不時會遇上,這個時不時的次數,很難讓元娘把它與巧合連結在一塊。
不過,她很聰慧的心照不宣了。
相比之前,元娘和魏觀要熟稔許多,談話隨意,也更默契。
所以當二人的目光對上之後,魏觀只是微笑著輕輕挑眉示意,元娘就瞬間意會。
隨後,他步履平穩地離開,周遭人壓根不會看出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