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晾乾的畫小心翼翼地裝進畫筒里,讓秋毫送到沈記去。自己還是坐在桌案邊,呆坐了一會兒,才從桌邊的畫簍子裡抽出一幅捲起的畫軸,在那幅畫了一半的人像上繼續畫了起來。
畫上,正是個坐在樹下仰頭望天的溫婉女子。
他一筆一筆,仔細地點上夜空里的星子,畫完之後,又對著畫默默地坐著出神。
直到外頭有個傳話的雜役匆匆跑過來,說道:ldquo謝郎君,書院東門的值房有人候著您呢,說是從陳州您家裡來的。rdquo
謝祁聽了,神色微微一動,眼底閃過一絲喜色,連忙將畫軸仔仔細細地收好,快步往東邊走去,腳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第102章 家有喜事
六月初, 汴京城便已悶熱了起來。汴河上常有堆滿蔬菜瓜果的小船沿河叫賣,船上竹筐堆滿了正熟的金杏、甜瓜,撐船的船夫吆喝聲悠長:ldquo金杏兒甜瓜嘞, 水鵝梨小瑤李, 通通個大又甜mdashmdashrdquo
聲音被水波盪遠,又被溽熱的風送回來,只是打橋上路過,聽著都叫人口中生津。
金梁橋上,寧奕正跟頭犟驢較勁。
這畜生是孟三家的, 油亮的皮毛下裹著副倔骨頭,不讓騎, 爬一次驢背甩一次,兩個少年衣衫都汗透了。
ldquo就該牽去馬行街賣了!rdquo寧奕抹了把額汗, 手攥得韁繩氣得直顫。那驢倒神氣,昂著腦袋嚼柳條,壓根不拿正眼看人,甚至還放了一串響屁。
孟三無奈地苦笑道:ldquo我爹說了, 這驢脾性太壞,賣也賣不上價錢,算是砸手裡了。rdquo
ldquo罵也罵不過, 打也打不過,它不是驢它是我祖宗!rdquo寧奕氣呼呼地瞪了那昂首挺胸、神氣活現的驢一眼,ldquo這麼多驢, 你爹咋就偏偏挑中它了?rdquo
ldquo那天我爹喝醉了, 被賣驢的給忽悠著買了。rdquo孟三撓撓頭說道。
寧奕無力地擺擺手:ldquo罷了罷了,快到了。往後可再也不找你這驢當腳力了,還不如自個兒走路呢。rdquo
孟三也好奇地問:ldquo你才剛被馮先生放出來, 這麼著急又翻牆跑出來幹啥?還非得拉上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沒法子呀,尚岸病了在家歇著,謝九又不知道咋回事,也不在書院,我除了你還能找誰?rdquo
寧奕滿肚子委屈。前幾日他瞧見謝祁在畫蝦,就猜到沈記肯定新上了菜,他當天夜裡就想翻牆出去,誰知道剛走到一半就碰上馮先生,被抓去幫忙謄抄他編撰的書,沒想到一抄就是五日,眼睛一睜開就趴在桌上奮筆疾書,他這命苦啊!
好不容易抄完了,他揉著抄書抄得酸痛的手腕回學舍一看,除了孟三在搖頭晃腦背書,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孟三哦了一聲。他除了知道尚岸生病沒來,也不清楚謝祁去哪兒了,只聽人說好像有個雜役來找他,之後就再沒見人回來。他也記不太清了,那會兒他文思泉湧,忙著寫昨日留的課業呢。
寧奕回來一見大伙兒都不在,他逃學逃得更理所當然了!還想起孟三有頭驢子,騎驢進城想必能快不少,便也把他拽了出來。
也是實在是等不及了,心心念念的蝲蛄還沒吃上呢。
誰知道這一路波折不斷,這驢根本不讓騎,還跟人ldquo咴兒咴兒rdquo地跟他置氣,又吐口水又踢人。
快把他給氣死了!
ldquo出來作甚?當然是來沈記占座啊!你不知道,我打聽過了,最近夜市的時候,來沈記吃蝲蛄的人能排到街角去,咱們不早點兒來,根本就吃不上。rdquo
寧奕一臉認真,他抬頭望了望天色,天空湛藍得像剛洗過一樣,越來越烈的陽光斜斜地灑在沿路青灰色的屋瓦上,這會兒還沒過午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