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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屋的水其實不算深,許然只要站起來就可以露出頭大口大口地呼吸, 但是他卻在水裡睜大眼睛,不停地發出細微的掙扎,肌肉慢慢變得僵硬,好像整個人根本就動不了似的, 只能在水裡慢慢下沉。
許然有一個沒人知道的秘密。
那就是他怕水。
在學生時代,他陰鬱不愛說話的性子本就不受人喜歡,更何況還被安上了「同性戀的兒子」這個稱號,於是日子更加艱難,被同班同學堵在放學路上都是常見的事情,但這不是並不是最難過的關卡。
最難過的是其他班那些不良少年的霸凌行為,他們喜歡欺負許然這樣好惹的軟柿子,因為他不吭聲,像一塊冷漠的石頭,不會告訴老師,沒有父母管,沒有避風港,任憑風吹雨打都不會出什麼問題。
所以他會在放學後被關在最後一個廁所的隔間,那些人指指點點,說了許然髒,說許然需要清潔一下才可以變乾淨,於是那些人就把門鎖上了。
許然怎麼也拍不開,他們鬨笑著,就拿裝滿了冷水的盆從頂上傾斜而下,那時候是冬天,棉服浸了水就會濕答答地粘在身上,變得沉重。脫了,那許然就只剩一件底衣,會冷,但是不脫,濕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是冷的。
於是許然對那個冬天的印象就只剩下了寒冷。
石頭是不會說話的,是堅硬的,是頑強的,所以他只是坐在馬桶上,等著他們潑完一盆又一盆的水,等著他們給自己「洗乾淨」然後離開,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如果是夏天,那些水也只會讓他變得涼快,可現在是冬天,他就只能穿著被冷水浸泡過得棉服回家,風很冷,也很大,不出意外,第二天他就感冒發燒了。
可是許然還得去學校。
因為如果在家,面對自己的父母,大概也是沒什麼好日子過的。
但是那天他們做了一些更過分的事情,讓許然後悔沒有選擇待在家裡。
他們把許然堵在衛生間,非要說許然肯定和其他男生親過嘴,嘴巴髒,於是便把他的臉按進水池裡面,等到呼吸不過來再提上來,如此反覆。
許然想說,他和其他人的接觸良少,就連手都很少碰過,更何況是接吻這種天方夜譚的行為,但是他們不會聽許然的解釋,所以許然也沒有必要解釋,只是那種被水淹沒的窒息感和耳鳴的感覺太過痛苦,讓他從此留下了陰影。
後面許然上大學了,寢室里的男生人都還不錯,並不會因為許然的沉默寡言而排斥許然,因此在相約著一起去游泳館的時候,他們把許然也帶上了。
許然沒有什麼異議,因為一開始他也沒有發現自己有什麼問題,只是不知為何看到泳池那滿滿一大缸的水時,他就會莫名心悸,但許然一貫會強迫自己,於是他站定看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一步一步走進泳池裡,直至被水淹沒。
當失重感襲來,許然發現自己整個手和腿都在發顫,在水裡根本使不上勁,眼前好像有無數模糊的黑色像素點,心臟被壓得喘不過氣,整個人呼吸困難,就這樣沉了下去。
要不是室友發現及時,可能在那時候,許然就已經悄無聲息地死掉了。
自此之後,許然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怕水的。
這是自己的弱點,所以許然從來不輕易表現出來,也不會告訴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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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嘩啦」的一聲,男生就知道自己成功了,頓時得意洋洋地回頭看向女生,可是還沒來得及炫耀,手指就被誰用力踩住,還在不斷碾壓,男生痛呼一聲,想要將手從鞋底拿出來,卻怎麼也用不上勁,還是女生在後面拉著自己才勉強拔了出來。
再看,手都已經紅腫不堪了,正在因為疼痛輕微顫抖著。
許然在水底緊閉著眼睛,恍惚間又回到了孤身一人的,無依無靠的時期。一雙手將他從水底拉出來,許然茫然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鄔言辭那張漂亮奪目的臉,他滿眼都是擔心地問:「寶寶,你還好嗎?」
在鄔言辭再次要觸碰到許然時,他應激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差點再次跌入水中,鄔言辭死死將他按在懷裡才避免了這種情況發生,許然一口咬在鄔言辭的手臂上,嘴裡嘶吼著:「滾!我討厭你們,滾!別讓我看到你們,別碰我--」
此時的許然就像是應激的小獸,激發了全部的力量去抵抗外界的傷害,鄔言辭不得不放開許然,讓他自己冷靜一會兒。
被放開後,許然顯然好了許多,只是雙腿蜷縮,手環著腿,坐在地上,就像給自己撐開了一個保護罩,沒人可以傷害到他。
鄔言辭緊緊看著許然,確認他好了許多,才輕輕喊了一聲:「小然?」
許然搖搖頭,不知道在和誰說話:「我不髒的,我很乾淨,不需要洗。」
「小然很乾淨,小然一點都不髒。」鄔言辭幾乎是用在對待易碎品的態度,柔聲說。
「我沒有和別人到處親嘴。」
這句話現在聽起來有些好笑,但是鄔言辭一點都笑不出來,眼尾向下,眼皮發紅,像是在替許然委屈。
許然想了想,像是回憶起什麼:「不對,我和小狗親過。」
許然愣愣道:「我是不是不乾淨了。」
鄔言辭自然知道小狗指的是自己,見對方想起自己,才嘗試抱住許然:「小然是最乾淨的,小狗喜歡和小然接吻。現在,小狗把你帶出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