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隱瞞了小徒弟又如何?這世間多的是被他的化身所欺瞞之人——但這會看到眼前小少爺極冷淡的神色,他才是真正有些慌神和無措。隱隱意識到事情好像比他想像當中,要嚴重一些。
莫名的慌亂之下,也渡的視線,落在了舟微漪的身上。像是在水中見到了浮木,想也不想地踩了上去,「舟微漪,是你……」
是你暴露了我的身份?
也渡這語氣也不算苛責,最多算是質問。
他的親傳弟子卻沒了往日的敬重,舟微漪抬起眼,神色不動地瞥了他一眼,不曾回話,甚至可見到某種敵意。也渡卻驟然在那極漠然的目光當中,窺見了真相,頓時有點火氣燃了上來。
舟微漪是故意的。
我正觀察著也渡的一舉一動,雖然我也有利用著舟微漪護我周全的意思,但我想舟微漪是也渡的得意弟子,也渡應當會放水一些——沒有真要將舟微漪拉下水的意思。但見也渡似乎被觸怒一般,銀髮無風自舞,靈氣傾瀉而出,真要動手教訓的冷心冷肺的模樣,反而是我著急地從床榻當中站起身,要將舟微漪往我的身後拉。
「你這是做什麼?」
我皺著眉,目光不知是失望還是厭惡,「要在舟家動手,殺人滅口不成?」
我無聲地輕拍了一下也渡的手背,示意他少安毋躁,我不會讓他受牽連,望著也渡道,「又不是他說的,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同一時刻,舟微漪淡聲開口,「是我告訴阿慈的。」
我:「……」
我一言難盡地看了舟微漪一眼。
你也太老實了,今後在師門裡可還怎麼混?
我被舟微漪氣的,那一鼓作氣讓我站起來的意氣,都被消耗了不少。此時雖然高熱退去,卻仍然有些頭暈,被舟微漪這麼一氣,腳下都跟著踉蹌兩步。
舟微漪抱住了我。
他又皺起眉了,神色看上去有幾分緊張,環抱住我,讓我將身體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舟微漪的指尖,又覆在我腕上,把過脈。
舟微漪還記得我先前胡扯的那句話,肅然道,「你如今身體不適,不宜再動怒了。」
我:「……」
「。」
這話倒是真的,我是真的被氣的,不過是被你氣的。
我壓下了對舟微漪一言難盡的惱火,先將槍頭轉向了也渡。
「仙君也看見了,我如今一身病氣,不好傳給仙君,請先回吧。」
下了逐客令,我也不甘心只說這麼一句,「舟家廟小,容不下您這尊仙君。搭救之恩,和這些時日的照料,舟家都會折成靈石送至洞府——還請放心,雖比不上也渡仙君身家豐厚,但舟家也有些家底,不至於讓未來的家主做戲子逗樂您以作償還。」
我耿耿於懷,還是在陰陽怪氣也渡拿我取樂之事了。
靈石寶器,我從來不缺,即便是「報恩」,也不必受這樣的委屈——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我就算不想償還恩情,他又能拿我怎麼樣?
如此想,我更理直氣壯,神情厭倦。
也渡略微一怔。他想,這是要一刀兩斷了?幾乎轉瞬間,也渡被那疾風暴雨一般砸過來的「厭惡」、「排斥」淹了個遍,人幾乎都有些傻了。看到小徒弟蒼白虛弱的模樣,他幾乎心底一緊,立時就想上前扶住他,可如今小徒弟的身邊,是另一人。
不僅沒有他的位置,小徒弟如今對他的厭惡也顯而易見。
也渡看見了似乎因為情緒起伏過大,舟小公子微微泛紅的眼角。
看上去……很可憐,像是要被欺負哭了。
也渡心底隱隱升騰出殺意。可要是別人,他能為小徒弟去報仇,但現在怎麼看……都是自己欺負了他,這一腔殺意,好像也無法傾倒出去。
「阿慈。」舟微漪在此時道,「是我央求的師尊前去,自然該我來回報。」
舟微漪十分平靜地陳述著某個事實,「——你不欠他。」
所以無需顧慮,也不必心存憐憫。你們之間不用有任何關係,就是最好的結果。
舟微漪這話,倒是說的十分真心實意的。他不後悔讓也渡摻和進來,只要能找回阿慈,比一切都重要。他做不到,是因為他的無能,尋求別的力量也無所謂。
但這之後,他不會再讓也渡接近阿慈了。
這樣不安定、又無法被掌控的因素出現在阿慈的身邊,太危險了。
誠然,舟微漪這會的發言倒是不帶挑釁意味,也不是那些挑撥離間的手段,反而是有幾分真心在內,但比什麼話,都更能激起也渡的火氣了。
某種巨大的、無可比擬的恐懼籠罩了也渡。對於他這樣年少成名的仙尊而言,這感覺委實太過陌生,以至於他沒有任何應對的方法和經驗,只在那恐懼之下,將這種他無法掌控的情緒,歸結成了憤怒。
自然,是向著舟微漪而去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