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回來了。」宋星苒輕聲道。
宋夫人略微嘆息:幸好,理智尚存。
「可他又走了。」
這種劇烈參差後落下的痛苦,足以將宋星苒骨血當中沸騰的妒忌、不安與惶恐,全都誘發出來。此時宋星苒音色中攜有一種奇異的、滲著寒意的顫抖,「他不要我了。」
「他不會再回來了,一次次、都是這樣——」少年原本清朗的聲音,似乎在某種極致的仇恨浸潤之下,都變為了尖利得像是從煉獄傳來的低嘯聲,「他為什麼走?為什麼不帶上我?為什麼要將我關在這裡?」
最後的、喋喋不休的執念,都指向了——
像是身體裡沸騰的熱血,都被燃燒殆盡,宋星苒看上去詭異得枯敗,唇微微顫抖著,落下了一句,「……他不在意我。」
從一開始就是。
明明是少年初見,他比那些人都要早見到阿慈——
連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春心萌動,埋下一顆到一面面後、愈陷愈深的種子。
這樣的體驗對於宋星苒而言實在前所未有,再陌生不過,以至於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那朦朧情意,只是尤其愛招惹那位因為身體病弱、只待在舟家的舟小公子。
可舟多慈不喜歡他。
其實不喜歡都是其次,真正來說,應該是不在意。
他只在意自己的兄長,所以只有自己在舟微漪身旁的時候,舟多慈才會多看一眼他。哪怕那眼神是惱怒又或者厭惡也好,只有在這種時候,黑眸中才容納得下他的影子。
也似乎有些,不屬於今生今世的記憶浮動,只是在夢魘當中,不論如何都是一片如夢似幻。宋星苒已經分不清了。他什麼也分不清。唯獨心底極為寥落的不安惶恐,愈加明晰起來。
宋夫人從一開始,就聽的有些血壓爆表了。終於沒忍住,怒吼一聲,「我日你個爹!」
宋家主:「……」
「擱這發什麼瘋,人家不就是去過個節嗎?不是問你了,你自己不去!又在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鬧什麼啊,阿慈乖寶都要給你煩死了!有什麼心意是不能直說的?啊?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
要說先前,還有些左右為難,現在的宋夫人已經是怒意上頭,非常地想要手刃不孝子了。於是袖擺一挽,左右開弓地上前毆打。
宋家主弱弱地道,「你們不要再打了……」
在眼睜睜看著局勢實在控制不住,宋夫人又隱隱落取下風,宋家主還是加入了戰局當中,動手開始夫妻混合雙打。
宋星苒這會,的確強的有些不像話。
他善用的本命武器星宿玉扇,早已經被宋家給收攏起來,壓在寶庫當中。此時也不知召喚其他法器,都是赤手空拳地與宋家的最高戰力對敵,偏偏就在此情況下,也不見得吃什麼虧。
三方都動起了真火,不動真格也不行了,稍有一招差錯,只怕滿盤皆輸。
對戰之時,宋夫人因真元消耗太劇,喘息間露出了一刻破綻。宋星苒尋著空隙,本能地捕捉到了這一點破綻,擊出一掌。
那一掌除去宋星苒本身的真元,還帶有那極為詭異的毀滅之力,摧枯拉朽般落下。
這一掌落到實處,即便不說身死,也能讓宋夫人重傷了。
只偏偏在那一刻,宋星苒不知怎麼,忽然間神志恢復了片刻的清明。腦海當中,忽然間浮起阿慈曾與他說過的話——
乖乖在靈地裡面待著,不要惹事。
「……」
若是自己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阿慈一定會生氣,說不定就真的不回來了。
也就這一瞬間的猶豫,宋星苒眼中仿佛不斷蒙著的朦朧血霧在忽然間散去,好像在那一瞬間,才終於真正的、看清了宋夫人的面容一般。
那是一張熟悉的、含著怒意,又好似十分悲愴難過的臉。
……是母親!
誰也不知宋星苒那一瞬間,是如何做到的——分明已經擊出的邪異掌風,硬生生被他自己收了回來。那詭異的力量,由他用起來的確如臂使指,收放自如。以至於真正落在宋夫人身上的,只不過是輕飄飄的掌風。
對他人而言或許棘手,於宋夫人這種境界的高手而言,就實在不算什麼了。
只宋星苒雖然收手及時,可宋夫人為了對沖招式,也意識到那一瞬間要命的危機,只能以攻為防,術法卻是收不回來了,硬生生地落在了宋星苒的身上。
便見宋星苒如同扯落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似乎還能聽見他身體內部,血肉盡裂的詭異聲響。
宋夫人他們大悸之下,眼睛都瞪得微微突出,聲音中聽聞悲意——
「星苒!」
這一記毆打實在是狠,宋星苒半晌才恢復了行動能力,又是一瘸一拐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