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形上看,那些大魔和修士幾無二致,保留著人形,讓這一幕看上去格外的荒誕和可怖。
好像那些鮮活修士,是在方才才死在我的指揮當中。
「小公子。」裴解意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他有些無措,笨拙地安慰,「不要難過……您是在為他們報仇。」
雖然探究不到主人的低沉情緒具體從何而來,但裴解意超乎尋常的敏銳。
「嗯。」我低低應了一聲,「我分的清楚。」
不知過了多久,我又低聲自語了一句,「我分的清。」
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那樣,我們並未立即離開,凡人們秩序嚴密地駐守在外,小心巡察著有沒有漏網之魚。而我站在能將戰場皆容納入眼底的位置,低聲念起往生法咒。
——這還是從前和長安明閒暇時學的。也不知我念得算不算標準。只察覺到靈力流轉四周,像陣風似的刮往不知何處。
往生咒是為那些在西淵慘死的無辜百姓和修士而念……為每一人,自然消耗頗大。
事實上我並不清楚,被魔物吞噬之後的魂魄還能不能入六道輪迴。
但每次做這些事的時候,我反而沒想到這點。哪怕一次又一次,做或許徒勞的無用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隨心所欲而已。
「……」
等往生法咒吟送完成,那些狀似在尋找漏網之魚的凡人隊伍也漸漸歸攏。我知曉他們都是在暗中等我,只是不曾明說。
施展完這樣的大型法咒,我立在風中,面色略微顯得蒼白,正欲開口,卻是先咳了一聲。
裴解意悶不做聲地上前為我輸送真元,眉心透出幾分欲結,他貌似很糾結道:「若屬下也能學會,便不必勞煩小公子至此了。」
裴解意如今身體狀況變化頗大,只是用強大力量模擬成為真元,他能施展出許多強大術法,卻不知為何怎麼也學不會這簡單的往生法咒。我快速地偷瞥他一眼,怕他念我。於是臉上也故作輕鬆地調笑他,「這說明一個人犯傻就夠了,怎麼好意思讓你陪我。」
裴解意格外篤定,「這不是犯傻——」
我彎了彎唇,沒在這點上爭執,回過身將衣衫攏緊了幾分,向聚集起來的隊伍道:「走吧。」
轉過身時。有無形流星似的光芒,倒懸回歸蒼穹之上。
……
除去殺魔外,這支由妖淵凡人形成的主力軍偶爾也會做些「任務之外」的事。
裴解意探查歸來,向我稟告:「小公子,山坳處所藏陣法,其中並無魔物蹤跡,應是尋常百姓。」
大多是百姓,還有幾名勉力支撐的修真者。
除去這最大的聚集地中所僥倖存活下來的活口外,還有些修士與能人異士遊蕩在附近,零零散散,似在搜尋一線生機。
那「血海」威力著實可怕,但即便是再可怕,也總有因為地形因素等未被波及留下來的人,舟天陽大抵是不怎麼看得上這些百姓和散修,因此未趕盡殺絕。
我聽見裴解意的回稟,淡淡應了聲,似乎也極平靜,只是袖下的手微微合攏。
我的確存有幾分私心。
——若是從最邊緣處開始清理魔物,能遇見活人的可能性也最大。
他們是我的責任。
我停頓的時間有幾分長,在裴解意低聲的詢問下,我恍若從未走神那般回應道:「先送他們離開西淵處。」
西淵此時脈象詭異,禁止傳送術法和大部分飛行術法,裴解意雖可連結兩界,但如果將人送去妖淵也屬實罪孽一樁了。
因此也只能用最緩慢的、最笨拙的方式護送凡人們離開,這其中消耗的真元倒不值得提及,只是耗費的時間頗多。
妖淵凡人們來到此地的本性,便是戮魔。若要讓他們搭救其他凡人性命,願意自然是願意的……只是要專心去做這一件事的話,無異於同自己的本性相搏鬥。
但此時,不論是誰,居然都不曾提出異議。
倒並非是畏懼於仙人之威。
而是從看見那些人起,便已經料定這個結局了……仙人會救他們,不是很理所應當的事麼?
就像是仙人也曾義無反顧地救了妖淵諸個村落那樣。
因果反覆,尋常如此。
流離在外的凡人、散修們很快被召集起來,聽到營救消息時,激動得淚都幾乎快掉下來。
他們倒是不曾懷疑是魔物構陷他們的陷阱,畢竟當真是那些駭人的怪物的話,也不必用這種手段,直接將他們全吞吃了就是了。
落在如今已翻天覆地的詭異西淵當中,他們幾乎不奢求還有被救出來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