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到祂仍然注視著我,那視線實在是古怪。有某種蟄伏已久的存在似乎在蠢蠢欲動地想要入侵,卻又因為某種緣由忌憚而停了下來。
我的心臟跳的很快,那是面對著能威脅自己的頂級掠食者的存在,才會生出的一種生理性牴觸的心驚膽戰感。
我出身舟家,自小見識也不算淺,實在極少有人,能讓我感受到這樣的威脅。
而如今,這種危險預感正在我的腦海當中尖嘯。我神情毫無波動,視線極為直白地與這個巨大的威脅者相對,某種微妙的平衡在空氣當中發酵保持,又在命懸一線的破壞間,幾乎要崩塌——
忽然間,我露出一個極為冷冽涼薄的笑容來,黑眸中強壓下的情緒,幾乎可以說是挑釁的。
仿佛被積雪壓下的一支極耀眼穠艷的花枝,抖掉了渾身冰雪,春色無人可壓的張狂。
「你既是天道,心之所動,便是這世間規則。那想必殺掉一名與天道作對的修士,與你而言,輕而易舉。」我說,「要證明你身份的最直接的方式,便是——殺了我。」
我步步緊逼:「你應當,做得到吧?」
耳邊很安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這種幾乎能將人逼瘋的寂靜當中,我在心中極為平靜地數著,一、二、三……
祂嘆息一聲,好似帶著幾分挫敗般。
[我的確殺不了你。]
賭贏了。
我很平靜地在心底收下這一步棋贏下的收穫,不過這還遠遠算不上什麼勝利。倒是能印證了某些猜測:眼前的存在,的確擁有著這個位面難以觸及的強大力量。只祂一定受到了某種限制,暫時還碰不了我。
也對,雖然不知道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從結果上來看,我毀了祂的「預言」,也一定破壞了祂的某種目的。
祂要是能殺我的話,恐怕早就下手了。
能讓飢腸轆轆的凶獸不大開殺戒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祂被困在一座無形的、卻足夠堅固的牢籠當中。
而我最好去掌控一下打開、和關上牢籠的方法。
我如此思量著的時候,又聽到祂繼續用那種恍若嘆息無奈的語氣道:[舟多慈,你很有意思。]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到了那個奪舍者。終於明白他那冷不丁能膈應我一下的天賦從哪而來了,原來是肖面前這個怪物。
[現在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祂如此說著,[這麼瞪著眼也實在無趣。看在你的確很有意思的份上,我告訴你一些那個蠢貨不知道的秘密,怎麼樣?]
我聽出在祂口中的蠢貨,指的就是那個奪舍者。卻並不怎麼覺得解氣——縱使我也在心中唾罵過那個奪舍者數次,對他也並不如何有同情之心,可奪舍者對眼前的怪物,的確算是鞠躬盡瘁,被祂利用完最後一絲價值才死。對方算得上是輕鬆隨意的態度,讓我生出一絲齒冷和警惕。
祂對於性命一事,看的太輕。且不是刻意為之,而是由心底生出的不在意與輕蔑。
不在意被利用完就拋的工具,自然也不會在意和工具是同樣地位的修士活人。
的確是個……十分危險的角色。
而在我面無表情沉默的這一段時間,那隻怪物已經兀自開始講述那個「不為人所知的秘密」了。
[修真界人人都想成仙。可你知曉,那些成功登仙之人都去了哪裡?]
「……」這也的確算得上是修真界世世代代都在探尋的隱秘了。那些飛升之人,成仙后究竟到了一個怎樣境界,過著怎樣的日子——不過公認的是,成仙者不老不死,心念一動間便可達成所求,是逍遙快活之仙。
在上古時期,還時常有成仙者降下仙跡,昭顯前人之恩的靈應。只是隨著一場場大難,修真界的靈氣斷代,便再也罕見這等仙人靈應了。
可從眼前怪物的表現看來,祂雖然謊話連篇,需要提防,但竟像是當真知道些什麼隱秘。
那由光芒匯聚而成的巨大手指,向天微微一指:[你們將那處,都稱之為仙界。]
[仙界的確是一處好地方。靈氣充裕,靈果仙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天下一等一逍遙快活的去處。只是享福久了,哪怕是仙人,也是要背負因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