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產價值五百文,這個沒寫進遺囑里。
交代完這堆垃圾的去向,吳橋落下筆,再看了一圈從老房子裡帶出來,托不出去的東西。
大致分為幾類,同親朋好友合影的相片啦,小時候文藝表演的獎盃啦,還有一些更不值錢的愛好……
以及,父母的遺照。
吳橋有些難過地擦了擦相片,想最後再上三支清香,轉念卻又覺得馬上就要相見的話,還是保留一些驚喜比較好。
哎,如果不是五年前父母雙雙因意外離世的話,自己大概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的一番境地。
時運不濟嘛,這也都是沒辦法的事。
關掉頂燈出門的時候,吳橋把房門鑰匙掛在了牛奶箱上。
很多年沒見過這東西了,如果不是重新租到這麼破舊的老小區,他甚至都不知道原來現在還可以訂這種每日一送的鮮奶。
懷念歸懷念,吳橋身上僅剩幾塊硬幣,也就夠搭趟公交。
已經是深夜臨近末班,到了公交站台左右看看,根本連半個多餘的人也無。
吳橋心想這種時候也別挑挑選選的了,來哪輛就上哪輛吧。
結果上了車才發現,K字頭票價四元,原來是跑去臨平的線路。
怪事,吳橋作為本地土著也覺得疑惑,這麼晚了還有這種班次啊?
但車都上了也沒機會反悔,看著窗外一閃一閃的路燈和逐漸退遠去的高樓,他倒是突然想起小時候貪玩常跑去的一座野山來。
這山怪得出奇,明明就在市里卻一荒到底,從來也沒半個人去修繕這些石橋木棧,雜草叢生樹木凌亂,久而久之倒成了個探險的寶地。
小孩子們都愛探險,但如果跑去玩一定不能叫家裡大人知道,不然免不了一頓打。
聽人們講,那山堪比亂葬崗,儘是些無主的孤墳。早些年還有專門的人定期上山「撿金」,也就是收屍骨,封進小罈子裡帶下山去。
但不知怎麼的後來就沒這回事了,沒半點人氣的山更是越來越荒,估計早成了白骨林。
小時候只覺得那是嚇唬人的傳說,直到念中學的時候,有一次吳橋突然又起了興致,說什麼也要拉著程燦一起跑去山上。結果剛往上爬了兩步就踢翻了一隻土陶罐,低頭一看,從那管子裡嘰里咕嚕滾出幾節脛骨和碎了一地的牙齒。
兩人被嚇得差點丟了魂,瘋也似地跑下山去,此後就再沒來過了。
吳橋突然想,是不是那個時候真把魂給嚇丟了,所以往後的年數才過得這麼慘澹啊?
不是沒這種可能,那就乾脆死回山上找魂好了。
反正是亂葬崗嘛,多他一個也不多,說不定化成白骨之後也能跑出來嚇人,怪有意思的。
說干就干。
吳橋查了查到站信息,選了最貼近的站點下車,拎著根上吊繩就往荒山上跑。
為什麼是上吊繩?當然是因為便宜啦。
一把火更便宜,但放火燒山的事吳老闆干不出來,所以退而求其次選吊死得了。
這山是真陰的很。
荒得久了,樹啊草啊沒人修剪,又高又亂。
本就因人跡罕至沒有燈光,這下更是連月光都滲透不進來幾分,黑壓壓的,連風吹都像鬼影。
撥開樹杈又被蛛網沾了一臉,吳橋搓搓胳膊,起了半身的雞皮疙瘩。
好噁心,小時候為什麼會喜歡這種地方的?
野山本來就沒路,想要上山全憑經驗。
好死不死,本來千里晚霞、萬里無雲,連氣象預報都篤定未來一周全市零降水的大旱天,這時候卻陡然下起了雨來。
起先一滴兩滴的,不出十幾分鐘竟然落成了特大暴雨!
吳橋往山上去,只覺得腳底下的土被雨一淋愈發地濕軟起來,跟泥灘似的,一踩就是一個深坑。
怎麼連TM去死都不順心!
本來還想著到山頂最後俯看一眼全市風光的吳橋這下徹底放棄,隨便找了棵歪脖子樹就把麻繩往上一甩,扽了扽,嗯,蠻結實的。
看著上吊繩把臉上的雨水一抹,吳小傻嗶最後看了眼時間,正好夜裡一點。
都怪程燦,老是罵他十三點。
這下好了吧,死也要死在十三點咯。
大顆大顆的雨水打在臉上,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流眼淚,但吳橋攤開手掌,想要再把雨水抹下去的時候,卻發現怎麼也擦不盡。
老爸老媽肯定不希望他這麼年輕就下來團聚,但對不住啦,日子過得太辛苦,自己本來也不是什麼很能頂天立地的人,小時候闖了禍都要哭鼻子的,現在也算是最後偷懶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