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體啟程的時候,來了三三兩兩的人,陪伴逝者的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以及行街師傅吳橋、遺體妝師李敘。
遠路無輕擔,棺材好重,抬著進殯儀館的時候,吳橋在想,不該阻止何生來的。遺體沒有至親陪伴,都幾好可憐。
愛是人類的武器,真正的占有是給予愛,一個得到過愛的人,才會有能力去愛人。
葛呈大概是沒有從母親那裡得到過無條件的愛的,人的行動可以展現一切,葛女士不愛她的孩子……其中故事不為人知,但結果是,作為不被愛的孩子,葛呈是從哪裡得到愛的呢?
答案或許顯而易見,叫他死去後還要念念不忘的人,他的愛人或許真的給予了他宏大到願意放棄整個輪迴的愛……
多麼令人動容,可惜,葛女士不在乎。
因為她沒有給予葛生愛。
棺材抬進殯儀館,再出來的時候,就只有一個小小的罈子了。
Kevin是個相當靠譜的策劃人,在吳橋他們接屍抵達殯儀館前,Kevin和陳姜就已經布置好了靈堂中花圈、輓聯之類的一切。林嘉敏也已經預備好了悼念詞,在把遺體推入悼念廳之前,葛女士來看了一眼,幾乎讚不絕口道:「哎呀,真是想不到,你們這個沒什麼名氣的小公司居然能夠做到這種地步……」
此言差矣,明天殯葬服務有限公司的確是剛剛成立的小公司沒錯,可妝師李敘卻是錦城早早出名的大師,手上經過的遺體沒有成千也有上百,著實不算新人了。
當然,面子上還是要客氣的,於是吳橋說:「這還得多感謝葛女士的信任,將令郎的身後事放心地交託於我啲。」
「走吧,」葛女士似乎也沒有心思多聽,催促著工作人員移棺進了追悼廳。
「我都說了,不會有人來的啦……嗨呀,這是?」
葛女士幾乎傻了眼,追悼廳的來賓她幾乎全不認識,同葛呈差不多年紀,但絕對不可能是什麼朋友!
「葛女士,我們向葛生在龍港理工大學讀書時關係較為密切的十餘人發送了訃告,除此之外,還有葛生留在香港時的生意夥伴,他們大多是主動前來弔唁的,因此我們也做了接待和接納工作。」
吳橋知道,那位何先生多半也正喬裝改扮了混在其中,可他不想說。
那是葛生的心愿嘛,葛生死都想要見的人,理應要出現在這場葬禮上的。
他仲有本事自己作了喬裝借別人的身份也要來,吳橋只是個行街經紀人,從來也沒機會聽說或見過這位神秘的何先生,他不自報家門,讓吳老闆上哪裡去攔人呢?
所幸的是,葛女士根本也不甚在意。
在殯儀主持人林小姐念完悼詞之後,就是喪儀法事的環節了。主持科儀的道長是卓雲流,周圍還有幾位同樣身著道服的人士為其彈奏喪樂南音。葛女士塞了一隻白包的帛金給卓道長,卓雲流沒多推拒便收了下來。
比起基督天主教派喪儀的流行,意外死亡或自殺身亡年輕人的喪儀法事,多使用破地獄。
這是一種道教中基本的科儀法事,在靈堂中央宣破地獄誥、施符籙、降神破獄,帶領親者誦經,通過齋醮建功,利用神光法力來破除彼岸的幽暗,使亡者猛然醒悟,放下執迷,從而超拔仙界,不再受地獄之苦。
卓雲流執策杖敬告太乙救苦天尊,於靈堂中央的獄門前告符,將毀鎖、張門二符焚化。
口中默念:「太上符命,普度九幽,出離苦夜,徑超玉清。」
卓道長手拿符灰,存想地獄門開,然後將符灰吹布於九獄之內。
破獄先從東北方開始,逐方進行。
喃嘸道長手持策杖,逐方擊破九門地獄,取本方元氣吹彈入獄內,並以水灑之。
最後,焚化本方符於本獄中,道長擊碎四方象徵九獄之瓦,攜往生者牌位越過地獄之門,並念誦咒令:「玉清祖氣,罷對幽堂。三星熠耀,元始開光。有罪無罪,得赦其方。寶光煥映,普登天堂。急急如元始上帝令。」
儀式結束之後,便要送棺出殯。
吳橋退在人群的最後,睇見眾來賓奉花的時候,有個著西裝的長髮男人將一枚荷包塞入了木棺中。
吳老闆知道,那個就是何遠何先生,他果然還是來了。
有時候人的好奇心是止不住的,於是吳橋也壯著膽子蹭過去問了,好細聲好細聲,生怕叫人給聽到……
可事實上,除了葛女士之外,所有的來賓似乎都認出了他來,只是沒有人說一句話。
葛呈生前拍拖也從未隱瞞,他雖交友不多,可很是得意這個戀人,放在心尖也時常掛在嘴邊,見過葛生的人都要見過何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