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啊,吳橋笑了笑想,還真是文明城市。
「會疼嗎?拔那柄劍的時候,我是說,一次、兩次,你去拔劍,都沒同我商量一下。」
吳橋嘴角含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回去的路上堵了車,所以沒話找話的問。
「不知道」,許師憲又低下頭,他想抽回被吳橋拽著的手,一下兩下,都沒成功。
「這個為什麼答不知道?」吳橋轉過頭問,車跟著車流往前滑了兩米,然後綠燈結束,放走了幾輛直行的車後就再次轉紅。
堵車,還是堵車。
吳橋一隻手抵著方向盤,一隻手拽著許師憲,轉過頭看監控下空無一人的副駕駛,大概不會被扣三分。
他蹙著眉問:「為什麼,許哥,你在騙我,對不對?」
「……沒有。」
許師憲說:「沒有,我感覺不到的,所以,不要想那麼多……」
「不要想?」
真荒謬,但,覺得一隻鬼講的話荒謬,到底是誰更荒謬?
吳橋扯了扯嘴角,「我有什麼不知道的,對嗎?或許我叫你做的其實不是好事,不,對你來說不是好事……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說呢?」
「沒有,天天,沒有。」
許師憲想要解釋,卻只是越說越亂,恰逢這時信號燈轉綠,如久旱逢甘霖:「綠燈了,專心開車。」
吳橋轉過臉雙手握方向盤:「那你好好想想要怎麼回答我,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許師憲沉默了好久,沉默到吳橋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沉默到這輛車也被短暫的綠燈放走,沉默到已經可以遠遠看到家的位置。
許師憲小聲地問:「……你為什麼要在意那種事呢?天天,為什麼要在意?」
「為什麼不在意?」
吳橋反問,握著方向盤看後視鏡倒車入庫,「為什麼可以不在意?我覺得很難過的是,我沒有更早一點的發現這個問題,不是嗎?我早應該察覺到的……」
「不是啊……」許師憲的聲音輕輕地砸在車座上,像兩滴眼淚掉進西湖,根本大海撈針。
吳橋卻突然被這針砸醒,如夢初醒般地熄了火,又轉過頭拽著許師憲問:「你過得不好,對嗎?從前你過得不好……所以你不喜歡活著的感覺,對嗎,許哥?」
許師憲沒答,像西湖的山,西湖的水,西湖的斷橋,一千年也沒有回應。
「那……那我有讓你覺得幸福嗎?」
吳橋突然很小心地問:「或者「幸福」這個詞太沉重,我有讓你感受到一點點的快樂嗎?開心、歡愉、喜悅……或者別的什麼?」
許師憲還是沉默,像一尊沉到湖底的雕塑那樣,吳橋以為他不會回答,可是,許師憲突然點了點頭。
「有的,天天,有的。」
他突然抬起眼睛看,他說:「這個世界會因為你變得更好的,所以,繼續去愛吧,愛所有人,哪怕愛可能會是一件沒有回應的事……但是,「愛」的能力是很珍貴的,去愛吧。」
愛誰?愛特別的人還是愛每一個人?其實吳橋都沒聽明白許師憲的意思,但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那你呢,許哥,你被愛了嗎?」
又是一陣短短的沉默,可是這一次許師憲沒有沉默的太久,他突然像小狗那樣急促地喘氣,然後很認真地說了一句很喪氣的話:「沒用的,天天,沒用的,不要浪費力氣了。」
沒用?什麼沒用?愛沒用?還是被愛沒用?
吳橋什麼都不明白,卻好像又什麼都明白了。
他伸手推開車門拽許師憲下來,然後往樓上走去,「愛是不會被浪費的,許哥,既然你要我相信自己有去愛人的能力,那我也要你相信,你其實也擁有被愛的力量。」
許師憲低聲笑了笑,「天天,木石姻緣只是話本故事而已……鬼怎麼可以愛人呢?」
「那如果你是人呢?」
吳橋問,「如果你活著呢?許哥,如果你……」
「那我更及不上Kevin和陳姜」,許師憲又笑,就是笑得有點難看,淒悽慘慘,「我是人就幫不到你,天天,我什麼都幫不了你。」
「我又不是因為要你幫忙才……」
吳橋說了一半突然噎住,沒錯,他一開始的確說了希望許師憲能幫忙,可是、可是……
可是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軸這麼犟的鬼?叫他幫忙,幫不上就幫不上唄,幫不上就再想辦法,幫不上就要從此割袍斷義?這是什麼邏輯?
「我又不是要你幫忙才說那些話的,許哥,被愛是不需要完成什麼先決條件的……愛本身就是很可貴的東西,此世山河浩大,能遇知己相逢,這本身難道不就是件很叫人感動的事情嗎?」
「那你的知己未免也太多了」,許師憲笑,這次稍微真心了一點,「任何人都能分走你的愛,任何人都能得到你的好。吳橋,比起人,你更應該去做廟裡的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