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有些太深奧,吳橋只能勉強理解他要說許師憲因為天生不具備愛人的能力,所以被認為具有成神救世的天賦。
可是,愛人的能力?吳橋沉默,他不懂道行五常,只是他自己認為,那種東西本來就是需要習得的才對吧?
人不是天生就具備去愛的力量的,而是要先得到愛,感知愛,才能逐漸學會去表達愛的。
那邊卓雲流似乎又被催了一下,加快語速道:「師父說,那樣的人是理應要保佑千民萬土封神登聖的,只可惜天命不佑,亂世將傾,佛家避世歸隱隨之惡教橫行,不知道從哪片土地上冒出了位活佛轉世,自稱萬壽無疆的不動明王。皇帝不認他這位佛祖,可活佛也不認什麼皇帝,帶著眾信教徒一路南下。」
「起初,就像扮作苦修沙門的悉達多那樣,那位活佛一路往南行,一路傳教。理論無非是緣與覺,萬事萬物相關聯,修行與智慧。可世人真的奉他為佛,推行他的理論,供奉他的法相,跪拜成為信徒。因為他的確做了佛該做的事,平恩怨、斷是非、傳智慧,維繫和平。」
「可是在傳說的後半段中,活佛在某天夜裡做了一場大夢,夢見佛祖喬達摩端坐於恆河之上的蓮花寶座,向他作出了最後一個預言:不死不滅跳脫三界輪迴不在五行之內的不動明王將在成佛前被一個重新誕生的人殺死。」
誕生,重新誕生?
人是由胚胎誕生的,嬰兒從母親體內被分娩而出,除此之外,人類尚未研究出徹底產業化生產新生兒的流水線,因此根本別無他法。
「……好了!就先說這麼多吧!再不走我真的要被殺掉了啊先生!」
卓雲流講完這句就擅自掛了電話,完全沒有給吳橋跟他討價還價再多問兩句的機會。
僧侶、佛。
詛咒?恩惠?傳教?殺死和被殺?
吳橋坐在西湖邊的長椅上撐著腦袋想得出神,完全沒注意到有人盯著他看了看,然後也坐了下來。
那個一邊磕頭一邊呼喊求救的男人又是誰?他的妻子和孩子死了嗎?
他們說的惡神,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活佛不動明王?
「……吳橋?」
「嗯?」
吳橋應聲轉過頭,隨即馬上笑了起來,「誒?Jimin?」
金Jimin,韓國人,吳橋的大學同學,媽媽是有名事務所的心理諮詢師,父親從事金融行業,在畢業之後回國繼續接受督導,不出意外的話會繼承母親的衣缽繼續成為一名諮詢師……
「你怎麼會來這兒?」吳橋拍了拍他的肩膀,讀書時關係不錯,眼下又是許久未見,實在有些興奮:「找我?怎麼不提前說一聲,不過居然這樣也能找到?你衛星監控哦?」
「我說了啊!」
Jimin有點委屈地眨了眨眼睛說:「我往你的郵箱裡發了幾萬封郵件,可你一句話都沒回。」
「什麼郵箱?」吳橋不解:「edu後綴的那個畢業兩年就被收回了啊!」
「我知道啊!所以我發的谷歌郵箱嘛,可是你也沒回復啊。」
谷歌郵箱……
吳橋語塞,這玩意兒確實很好用,只是,不科學上網的話,回來之後也確實很容易收不到信息提醒。
這麼說起來確實是自己的錯,吳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太忙,他起碼有半年沒檢查過谷歌郵箱了。
「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留在美國的」,Jimin似乎也並不在意他的懺悔,接著說道:「什麼時候回國的?那時候你不是已經在很出名的集團實習了嗎?」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吳橋只能先含糊其辭地回應:「總之,畢業之後就回國了,跟你當時的選擇一樣,其實就算是我自己也沒想到。」
「不過話說回來」,他說著話鋒一轉問道:「你這次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啊?不會真的只是因為我沒回郵件跑來吧?這麼閒?」
「也不是啦」,Jimin笑了笑,「有正事,我說過的吧?其實我小時候在中國長大,因為我的外祖父是中國人。」
「那你這次回來……」聽他講起這個,吳橋突然有種不太好的微妙預感。
Jimin果然點了點頭說:「沒錯,奔喪。可是好奇怪,明明是曾經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的親人,通知我們趕來的時候,我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說著,看向吳橋,按了按胸口,「就像現在,完全沒有任何足夠為人稱道的悲傷或難耐。」
「……已經過世了?」
「嗯」,Jimin點了點頭,語氣平靜:「我母親不屬於中國公民,外祖父又病得很急,所以等我們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完簽證、機票以及工作安排,就已經來不及見最後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