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季徵一鞭子抽蘇景同脖頸上,蘇景同的脖子瞬間暴起血痕,血迸裂出來,「你活了十幾年,除了跟本王撒潑,你還有什麼本事?你吃本王的,穿本王的,用本王的,你除了能靠本王兒子的身份逍遙,你自己有什麼本事?救個人還得撒潑,你丟不丟人?你十幾年活了個什麼?」
管家聲淚俱下:「王爺,這話說不得啊!滿學府博士誰不說我們世子好,那是再聰慧不過的人啊。」
「他聰慧?!」蘇季徵用鞭子指著蘇景同,「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滿地撒潑,這是聰明人幹的事?」
「你不是不想活了嗎,本王成全你。」蘇季徵兜頭抽了上去,他的鞭子又快又急,醉酒後失了分寸,這口火氣他憋了兩三年,只想著發泄出來,不管不顧地抽著。
蘇景同只一開始悶哼了兩聲,後面便不出聲了。
「王爺——王爺——世子他受不住的——」管家攔不住蘇季徵,轉身撲到蘇景同身上,替他擋鞭子,這時候家裡沒個其他主子的弊病就顯露出來了,只有兩個主子,兩個主子鬧矛盾,連個能攔的主子都沒有。
「世子,好世子,你快給王爺認個錯,說你不會了。」管家哄,「天底下再沒比王爺更疼您的了,您好好的,可不敢說那些傷人的……」管家摸到蘇景同滾燙的身體,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燙手。
管家愣了一下,搖晃蘇景同,「世子?」
蘇景同閉著眼睛蜷縮著,沒反應。世子服被抽得破破爛爛,鮮血把衣袍染紅。管家攤開手,手心上沾滿了血。
天色昏暗,管家看不清地上,在地磚上摸索了幾下,全是粘稠的血液。
「世子,醒醒。」管家聲音發抖。
「世子?」
「世子——」
蘇季徵的火氣泄了大半,酒也略醒了幾分,蘇季徵低頭,鞭子上沾著血和帶飛的碎肉。
蘇季徵腦子轟然炸裂,酒徹底醒了。
皇宮中,顧朔被關在房間中,周文帝吩咐人下藥時,盤算著顧朔不大飲酒,怕藥放少了不頂用,加大劑量放的,偏偏顧朔今晚喝了許多酒,藥效巨大,顧朔照舊人事不省。
周文帝忘了藥效的事,在廣明宮和皇后、大皇子商量應對蘇季徵的事。只有蘇景同記掛著,離宮前硬塞了個太醫進去瞧情況。
東南邊境,一支浩浩蕩蕩又皮包骨頭的隊伍,扛著鋤頭從山上下來,衝進了刺史家中,將他的頭顱割下,掛在了城門口。後轉身奔向糧倉,殺了看守糧倉的守衛,將糧食洗劫一空。
攝政王府燈火通明,大夫們輪流進去看診,蘇景同失血,左臉腫脹,嘴唇無血色,靜靜地闔著眼,仿佛在長眠。
他身上的衣服和血肉混在一起,衣服碎片粘在傷口裡,大夫們抖著手清理。一盆盆熱水抬進屋中,變成血水從屋中轉出。
一條條冷帕子貼在滾燙的額頭上,不過片刻便被燙得溫熱。
脖頸間的血仍沒有止住的跡象,很快又洇濕了紗布。
蘇季徵站在床邊,嘴唇哆嗦,手止不住地發抖。
蘇景同做了很長的夢,夢裡紛繁複雜,場景急速變換。
一時夢到他和顧朔竹馬竹馬長大,腳前腳後跟著,顧朔不是皇子,他也不是攝政王世子,他們只是鄰家小孩,無憂無慮,後來顧朔考取功名,他則成了樂師,他們在花前月下許下最美的承諾,蘇景同抬頭顧朔的眼睛比星星更絢爛。
一時又夢到他和蘇季徵,夢中蘇季徵當上了帝王,滿臉失望道:「你太不成器了,朕對你很失望。」蘇景同的過往走馬燈般閃過,小時候不愛聽博士絮叨,藉口如廁,在皇宮裡閒晃,扒在顧朔的學堂外偷看他練字,後來對習武沒興趣,今天生病,明天腿疼,總之課上不了一點,同身體不好的左正卿打牌閒聊。
後來一起伴讀的人或考取功名,或蔭官入仕,辦起了差使,蘇景同還在溜溜達達閒晃,撩貓逗狗,沒個正經事。
一時又夢到蘇季徵當上皇帝後,皇族覆滅,要殺顧朔,他怎麼求都沒用,蘇季徵帶著他去監牢看顧朔,顧朔渾身都是血,被吊在刑架上,蘇季徵叫幾個人摁著蘇景同,架著他的手,拿著刀子,捅穿了顧朔的心臟。
蘇景同崩潰,蘇季徵居高臨下道:「假如你有絕對的權力,你可以比朕更強大,放顧朔不過一句話,假如你有勢均力敵的權力,你可以和朕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協商,付出些代價保下他,假如你有一點微末的權力,你可以要獄卒對他好些,免受皮肉之苦,假如你什麼權力都沒有,但有一身好武藝,你不必被人摁著親手殺了他。可你什麼都沒有,你的一切權力和財富來自朕,屬於你的才學和武藝稀鬆平常。你把自己活得一無是處。蘇景同,這就是弱小的代價。」
畫面一轉,蘇景同夢到周文帝贏了蘇季徵,蘇家滿門抄斬,刑台上跪不下蘇家的幾千族人,只能分批斬首,蘇家近親是第一批,蘇景同和蘇季徵跪在斬首台上,耳畔全是族人的哭聲,顧朔是監刑官。
他哀切地想跟顧朔說句話,蘇家有許多襁褓中的嬰兒,他們什麼都不懂,也沒來得及享受蘇家帶來的權勢財富,他們是乾淨的,放了他們吧。但顧朔眼中只有厭惡,多看他一眼都不肯,叫行刑人蒙上他的臉、堵上他的嘴,蘇景同嗚咽出聲,還想再掙扎求情,他被摁到閘機上,閘刀的機括突然響動,閘刀瞬間落下。
蘇景同心中悲痛,一轉眼,他不知身處何處,左正卿在萬千軍馬中指揮調度,瞧見他來,令下,萬箭齊發,將他射成了刺蝟。蘇景同一句話沒來得及出口,便跌跌撞撞倒在了地上。他掙扎著抬頭,只看到左正卿冷漠的眼。
他回頭,自己居然又回到了戰場,這是血戰後的戰場,遍地屍殍。一個老太太跪在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前,嚎啕大哭,她懷中還抱著襁褓中的嬰兒,「我的兒啊——你好狠的心,你就這麼拋下我們,你叫我們怎麼活啊——」
蘇景同後背直冒涼意,他扭頭,每具屍體旁都有親人在哀嚎,「為什麼要打仗——我好好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