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重新啟動時,她醒了。驚訝地發現柯禮的一根手指還停留在她的腳踝上。男人的手指白皙、修長,指腹沒有想像中粗糲,帶著犬族特有的超出常人的溫度。
他似有意若無意地觸碰她淤腫的地方,輕輕按壓,看她皮膚的回彈程度,像是在研究那裡是否快好了。她猛地一縮,用眼神警告他離遠一點。柯禮的手指停在空中,隨後非常自然地收了回去,一絲一毫的尷尬都沒有。依舊是高高在上,自己的一丁點關心是施捨給她的。是合同之外的。
柯禮反覆回味她那警覺的眼神。這種眼神就像是什麼呢?對他這個人沒有任何期待的眼神;看他就像在看垃圾人;看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自然界中被傷害過一次,就沒了信任的動物的眼神。很好,這很好。
第26章 初代根巫的實用菜譜(二)
歸途中柯禮鐵了心不讓姚鑰再接觸任何和犬族有關的信息。但小比他們管福鈴叫小巫婆,管多吉叫沒了喉嚨的契犬。姚鑰多多少少能猜到,柯禮之所以如此打發自己,大概是因為有了新的線索,新的鑰匙。那可是巫婆誒,一定很厲害。他即使沒有傳說中的牛骨號角,也不妨礙他解救族人的命運。
不知為何,想到這一層的姚鑰心裡生出一種失落。無論何時,人類總是希望被需要的,為了這份被需要,人類甚至會做出不理智的行為,譬如說可以舍掉性命。而這種不理智,恰恰也是人類的複雜之處。她當初選擇心理學的原因,也是因為她希望去聽每個人的故事,然後為他們找到出路。
回到莊園,福鈴下車第一件事就是問廚房在哪裡,有大鍋嗎?她要熬煮藥水。多吉的喉嚨就是他的天賦,他的嚎叫能比一般犬族傳的更遠,更亮。但如今這個能力被那怪物奪走了。就像 ski 被奪走大腿,小比被奪走耳朵一樣。而又鬼的眼睛本身也是那怪物的目標。
想到這裡,姚鑰的心又團在一塊。這後面的陰謀、大家能否找回他們的能力,都和她沒有關係了,在她開始關心的同時,一切也草草結束。
她帶著這份不自覺流露出的擔憂神情打算跟著大家進門時,麥唐跟上來,很禮貌地攔住她:「姚小姐,少爺讓我帶你去你的新住處。請跟我這邊來。」
姚鑰停住腳步,望了望大家的背影,又看了看麥唐指著的門口的另一輛車:「新住處?」
「是的,因為考慮到人類社會中租房需要一定時間,所以在你找到合適的房子前,少、咳咳,我們給你安排了一個住處。」 麥唐恭敬的態度中帶著一絲憐憫,因為即使他的視線被厚厚的劉海擋住,他還是能看到姚鑰臉上那種不可置信。是連大門都不可以進的地步了。
他嘆了口氣又道:「你的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我們這就出發吧。」
姚鑰低頭哦了一聲,就這樣,甚至沒有和小薩告別,她又一次丟了工作。
柯禮走在最前面,腳步匆忙,並且一點回頭的意思也沒有,反而是小比一個勁兒回頭看姚鑰。
小比跟在柯禮身後嘀嘀咕咕:「哎真是可惜。」
「是啊,姚小姐是我目前最喜歡的人類之一呢。」 ski 接話茬兒。
「哦那我倒沒有,喜歡人類這樣瘋狂的事情我可不會做。」 小比說:「但我是覺得,姚鑰的味道可比大便好聞一百倍呢。」
Ski 咳嗽了一聲:「一般人類可不會喜歡這樣的比喻呢。」
「可是姚鑰不是一般的人類呀。」 小比說:「她會給我梳頭髮,雖然揪得我頭皮很疼;她還會用棉簽幫我把耳朵的膿擦掉,雖然有次棉花頭掉進去了……」
柯禮的腳步頓了頓,順著小比的話語不由自主地在腦海里構想了這樣的場景:
小比搖著尾巴夸姚鑰:「你比大便好聞一百倍!」
那個女人會怎樣呢?她會先是一愣,隨後意識到這在小比的角度的確是天大的褒獎了。於是會開開心心地接受。
然後呢,然後她會歪頭一笑,那個笑容極度溫柔和包容,輕輕說:「謝謝你呀。」 她的聲音的確是很好聽的。犬族的耳朵喜歡這樣羽毛樣的聲音。
她還會摸摸小比的頭,搬出老師的語氣說道:「但是小比你要記住哦,這樣的話你只可以這樣誇我,不可以誇別的人類。因為在我們的眼裡,這不是很好的形容呢。你可以夸女人像水,夸男人像山,但不可以誇人比大便美好。」
對的,她就是會這樣做。明明年紀不大的。但永遠都像個老師。又囉嗦又操心。
柯禮見過姚鑰在莊園內給犬族辦小課堂的樣子。他大抵知道她為何那樣做,因為之前一直沒有給她分配任何工作,只是讓她等著。姚鑰覺得自己就這樣白領著工資過意不去,還跑到他這裡來旁敲側擊,意思就是這個月沒有工作的話工資可以少付。他沒理會。
之後她就開始日常給犬族們上課了,做一些她覺得力所能及,但在柯禮看來完全沒必要的事情——給這些心理有過創傷的犬族科普一些人類社會的規則。
這的確是當初柯禮招家庭陪伴師的初衷。後來因為其他事他暫時忘記了,但姚鑰還記得。
課堂上,姚鑰會對小薩說,你不用時刻微笑,不開心的時候就不笑。這是你的權利。
她會對杜賓兄弟說,不裁耳也一樣帥氣的,況且你們已經身材很好了,不要有任何容貌上的焦慮。
她會問麥唐想不想修剪一下劉海。如果劉海讓他有安全感的話,那麼只是打薄 OK 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