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另一個自己在和自己說話,像另一個自己在關心自己。
他感覺他的靈魂和身體,像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只不過它們曾經的存在形式,猶如卯榫結構,合併在一起。而它們如今的存在形式,猶如卯眼和榫頭,各自分開。
分開後,身體「敬長欽」,像是終於能夠對著靈魂敬長欽說話了。
身體對著靈魂訴苦:我的身體很痛,我需要關心,為什麼關心也要被責怪。靈魂,你不僅從不擁抱我,你還想盡辦法同別人沆瀣一氣。我不如你的願,喜歡不上異性,你便厭惡我,討伐我,學別人在我肚子上割刀子。
你明明知道我會流血,我會痛!我會留下一生也無法祛除的傷痕!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是你!我是你!我是你!我是你自己啊!
你究竟為什麼!
要這樣對待你自己……?
敬長欽咬緊牙關,顫抖著呼出一口氣,他死死抵住這份洶湧而來的澎湃感情,不想再在邊崇韋面前失態。
「去公司,路上我再說……」
「啊……」
邊崇韋一聲似感慨似疑問的驚呼,打斷了他的話。
他轉頭看去。
看見「敬長欽」眼裡蓄滿了淚水,泛紅的眼眶不堪重負,有滴滴淚珠從眼角滾落下來,在臉頰上滾出兩道淚痕。
「敬長欽」伸出手,讓他看看被淚水沾濕的指間,道:「敬總,流眼淚了。」
敬長欽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雙眼,瞳孔微震,臉上寫滿了驚愕,想問很多,想說很多,但一開口,只能叫出一聲名字:「邊崇韋……」
「敬長欽」應了一聲,又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感覺臉上有點濕,一抹,發現是眼淚,見鬼了,怎麼會突然無緣無故流眼淚?」
敬長欽喉嚨發緊,把頭轉了回來,盡力整理好心神,然後朝玄關走去。
他走路低著頭看著地板,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給屬於自己的身體「敬長欽」,送上一句時隔多年的關心,他小聲呢喃道:「沒事的。」
他的身後響起一把聲音。
「啊……心臟悶悶的……」
然後又響起幾句牢騷。
「敬總啊,你是不是真的有心肌炎?」
「我好想把身體換回來。」
「敬總,你要不再試試寫那個合住須知,上次你寫完,我們身體就換回來了,說不定換回來的秘訣是這個。」
敬長欽聽著他碎碎念,一路聽到玄關,然後指著鞋櫃,指著其中一雙皮鞋,道:「穿上。」
「好,等一下!」
邊崇韋轉身朝房間走去,敬長欽眉頭一皺,馬上跟了過去。
邊崇韋從書桌上拿起一個本子和一支筆,轉身遞給敬長欽。
敬長欽沒接,只道:「我讓你隨便進出我的房間了嗎?」
「別說進出你的房間」,邊崇韋指著那張床,「我甚至睡過這裡。」
在敬長欽真的要發火前,邊崇韋又很狗腿地做小伏低,他把紙筆塞到對方懷裡,然後抓起對方的手,讓對方的手按住懷裡的紙筆。
他嘴上還不忘好聲好氣地勸說:「寫一次吧,敬總,再寫一次吧,換回來,我們誰都方便。」
「給我站好。」
敬長欽見邊崇韋言行舉止吊兒郎當,也巴不得趕緊換回來,他不能讓他的身體跟著這麼一個流里流氣的主。
他坐在書桌前,先寫下了合住須知四個字,然後列出序號,寫下要點。這一份合住須知,去掉了不能看身體的部分,增加了衛生部分,相較於第一份,更加充分完整。
畢竟這次,他真的明白了靈魂轉換的隨機性與不確定性,他必須和邊崇韋這臭小子待在一起。
他寫完後,用邊崇韋的手機拍了張照,然後翻開本子的後一頁,把筆放在上面,連本子帶筆地推到邊崇韋面前,道:「寫你的注意事項。」
邊崇韋拿起筆,不高興道:「怎麼這次沒換回來?」
敬長欽反問道:「我去問誰?」
邊崇韋捏了捏下巴,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彎腰伏在桌上寫須知。他學著敬長欽先寫個合住須知的標題,寫完以後卻無從下手了。
他就連第一點要寫什麼都沒想好,於是翻開本子的前一頁,參考敬長欽的想法。從頭到尾看完後,才發現毫無參考價值,因為敬長欽在須知最後標了一句備註:本房內的一切實際情況,最終以房主敬長欽為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