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訴與威脅中斷在顫抖的唇齒之間,敬雲安難以置信地看著那緩緩抬起頭的男人的上排齒間,兩顆染著血跡的鋒利獸齒,在燈光下泛著恐怖的寒光。
感受到手心裡的雙腕瞬間綿軟,房間裡的威脅氣息也立時消散之後,閻弗生才像是突然回神般,愣愣地看著地毯上的人,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多餘的兩顆牙齒。
這是閻弗生第二次在敬雲安面前失控到亮出這兩顆牙了,也是閻弗生人生第二次意識到自己還有這樣的兩顆牙。
他像是也被自己嚇到了一般,猛地收回舌頭,任那股失控的火熱從身體內褪去,兩顆恐怖的獸齒也慢慢縮回。
然後迅速翻身坐到了旁邊的地毯上,陷入了不可置信地沉默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走廊上隱約的呼喊聲徹底消匿,久到躺在地毯上動彈不得的敬雲安開始感到渾身發涼,涼到他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
從敬雲安雙唇間發出的噠噠聲,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顯得無比嘈雜。
閻弗生聽到聲音才回過神,將人從地上抱了起來,然後一步步走到臥室,把他安置在大床上,給他蓋上了被子。
臥室的頂燈沒有開,房間有些昏暗,閻弗生下意識伸手按開了床頭的檯燈。
暖粉色的氛圍燈在黑暗中發著朦朧的光,作用微乎其微。閻弗生卻像是得到了救贖一般,跌坐在床頭櫃前的地毯上,面對著床上的人,下意識伸到被子裡面的手攥住了敬雲安冰涼的左手,試圖從他的身上,汲取到片刻的暖意。
Alpha的獸齒齒毒,會讓非本體的同屬性者,產生一種麻木與窒息般的痛苦,緊接著便是難耐的燥熱與徹骨的寒冷,要好幾個小時才會退去。在很久以前曾是高階Alpha用於掠奪食物,征服奴隸,標記其他屬性以達到繁衍的利器。
但隨著歲月更迭,人類生存環境漸漸趨向平穩,時代進步而科技迅速發展,以及社會的穩定與屬性的平權,獸齒漸漸失去用武之地而在人體上肉眼可見地退化,到如今擁有獸齒並且還能分泌齒毒的Alpha已經很少見了。
所以相對應的,也沒什麼藥物能抵抗這樣的痛苦,只能等它的效力自行褪去。
好在如今的齒毒威力不足以置人於死地,但儘管如此,等待失效的過程還是非常難受的。
閻弗生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緊緊地攥著敬雲安的手,隔著床頭暖粉色的燈霧,看向那始終瞪著自己的人。
互不服輸的較量與言不由衷的憤怒,在突如其來的意外中,早已消散。
四目相對間,閻弗生情不自禁地說了聲:「對不起......」
然而躺在床上瑟瑟發抖的人,卻無法做出絲毫的回應。
閻弗生試圖從敬雲安的雙眸里,辨析出他的情緒,是羞惱的、厭惡的、恐懼的還是憤怒的,然而許久過去,除了一片朦朧的琥珀色,他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這樣的敬雲安,閻弗生突然覺得自己無比的渺小。
渺小到,哪怕對方此時毫無反抗之力,自己都無法撼動他一分一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敬雲安身上的寒意就跑到了閻弗生的身上,以至他突然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甚至,遠比正在遭受齒毒之苦的敬雲安抖得還要誇張。
然後,一股剜心刺肺的酸苦與澀痛,就從閻弗生的喉頭哽上了鼻腔,迅速充盈了整個大腦,以至於火辣的滾燙猝不及防地,就從眼眶間崩塌了下去。
「是......」
當淚水從眼角滑落的那一刻,閻弗生感覺自己像個沒有武器與鎧甲便踏上戰場的士兵,毫無自保的能力,就那樣渾身赤裸地,站到了敵人的面前。
「我愛上你了。」
時隔多日的違心否認,終於在寒冬降臨之前得到了糾正。
閻弗生低垂著眼眸,不敢看向敬雲安的眼睛,淚珠卻決了堤般地不停從下眼瞼墜落。
這一刻,閻弗生終於知道了,為什麼那麼多的人,會在說喜歡他的時候哭了。
原來曾有那麼多的士兵,一往無前地衝過那條名為動心的線,然後壯烈而無畏地犧牲。
閻弗生不想也那樣無聲無息地死掉,可是他沒有辦法去力挽狂瀾。
因為似乎……從開口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輸了。
第79章 散夥
閻弗生橫走歡場這麼些年, 自認為早就金剛不壞,銅心鐵肺,可到這會兒,他甚至都搞不清楚, 自己到底怎麼就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戰場上, 先一步輸了。
是在裴陌陽說出那句贏不了死人而感到不服輸,非要去試探試探彼此的底線時, 還是在看到那個不屬於自己的, 溫馨且明亮到可以被稱作是真正的家的房子時;
亦或者,是在那場爛俗的婚禮上, 在看到他的眼淚與落寞,情不自禁地去美化他的深情時;甚至是在那個酒會的露台,當他第一次失控到露出那對牙齒, 試圖對他使用強制時;更甚至,是在那無數個吃醋到發瘋而做出超常又病態的跟蹤與調查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