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弗生撐著門框,深深地喘了好幾口氣,手心裡的照片被過於掙扎的力氣攥成了一團。
他抬頭看著不遠處的背影,突然翻湧而出的強烈好奇,短暫地掩蓋了心底難以言說的巨大難受,他忍不住扶著牆壁,一步步朝那人挪去。
短短的距離,閻弗生整整挪了十幾分鐘。
滿桌的菜餚在燭光中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閻弗生克制著手指的顫抖,拉開椅子,將自己重新塞進了椅背與桌子之間的狹小空隙中。
敬雲安的眉眼在夜色中染著冷漠的平靜,人分明是那樣的鮮活,閻弗生卻不知怎的,突然再也無法從他的身上,感受到從前那種讓人欲罷不能的生動氣息。
滿腹的疑惑與震驚,在昏暗的房間里,像是扣下扳機卻又忽然卡了殼的槍,有著讓人絕望的無奈與瀕臨死亡的沉默。
閻弗生就這樣靜靜地盯著對面的人,直到雙眼開始變得發疼,疼到他就快要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
「你是怎麼……」
「你是從什麼時候……」
「你到底……」
太多的話齊涌到嘴邊,以至脫口而出時竟是那麼的語無倫次,閻弗生斷斷續續地緩了好幾次,還是沒能提出一個完整的問題來。
「從我和你相遇的一年多以前。」
到底是當老師的人,一個沉著的開口,就給閻弗生起了個好頭,引導著他去一步步探尋心中困惑的答案。
「所以宋施維是你的人,是你故意安排到蘇布,不,安排到我身邊的……」
「不,」敬雲安並沒有看向他,「不算吧,因為他並不知道自己是這其中的一環,他只是被我利用的一枚棋子。」
聞聲,閻弗生眉心微動,說不清是自嘲還是譏諷的笑,在嘴角緩緩漾起,又很快消失。
「陶青原也是。」
「他不同,他算又不完全是我的人,我們是互相幫忙,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陶青原當年是通過NTTP(National Talent Training Program國家人才培養計劃)提前升上的大學,剛入K大時,都還未滿十八周歲。
年紀小,性格內向,從小被家裡寵大的人承受能力不強,加上高中時不知道經歷了什麼,導致整個人特別孤僻陰鬱,和周圍的人處不來,所以第一學年被同班同學孤立,還被訓練營中有家世背景的學長欺凌。
敬雲安當時正在帶他們專業的高數課,也是訓練營中數學專業的帶隊老師之一。陶青原被欺負的時候,正好被他夜跑碰上,替他解了圍。
欺負陶青原的人敬雲安認識,背後的勢力很硬,硬到他深知即便上報給校領導,也不會有任何的結果,除了讓陶青原日子更難過外沒有絲毫的益處。
所以敬雲安沒有上報,但使了點手段,幫他擺脫了那些個人的糾纏,後來還幫他在外面找了房子搬出了宿舍。
好在陶青原很勤奮,腦瓜也很聰明,還沒畢業就被大廠給收走了,畢業的時候就已經基本經濟獨立,也懂得知恩圖報,曾數次聯繫敬雲安,甚至回學校找他,想要表達感謝。
師生一場是緣分,敬雲安從不圖什麼感恩與回報,所以也沒接受過他的感激,直到後來他再次來找他幫忙。
因著在公司的工作越來越重要,陶青原極其需要個人空間,從前獨居的房子雖然好,但距離公司太遠,而且他生活能力有些低下,不會也不想處理與房東和物業,乃至左鄰右舍養貓遛狗之類的問題。他需要一個不僅有人能幫他處理這些問題,甚至連帶著交水電等各種雜費,直接讓他只管掏錢而無需操任何其他心的住處。然而這樣的住處陶青原憑自己是找不到的,所以他再次尋求了恩師的幫忙。
敬雲安幫了,但這次要了他的答謝,因為他知道蘇布的房子正在出租,而他正需要有一個人,在適當的時機將適當的資料,送到閻弗生的手中。於是陶青原便順理成章也心甘情願地,當了他的一枚知情但不多的棋子。
而宋施維不同,他事先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是敬雲安當初在調查閻弗生時,在酒吧偶然遇到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