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說期末要好好複習,保證不會掛科,不會惹敬雲安生氣,然後放假了一起去逛樓盤,看看他們未來的家。
明明他的語氣是那樣的開心,那樣的不對勁,可忙於論文與課題的敬雲安卻根本沒有聽出來。他左手翻著申博的資料,右手滑著滑鼠,忙著追逐那虛無縹緲的美好未來,敷衍地對著已經兩只腳都要懸空的戀人嗯嗯對對,然後匆匆掛斷了電話,錯過了拯救的時機,從此陰陽兩隔,釀成了終生的遺憾。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那個喪心病狂的爹!」敬雲安情緒激動地緊盯著對面的人。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司機,那個殺人兇手。記得他的眉眼,記得他站在審判席上那副面無波瀾的模樣,仿佛那死去的幾十條人命都與他無關一樣,甚至在聽到死刑的判決時,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冷漠而毫無人性到了極點。
「如果不是因為你們,餘墨就不會死,余白也不會抑鬱到自殺,余家夫妻就不會人到中年接連承受喪子之痛!」
「我們本可以,本可以擁有一個很幸福很美好的小家……」
余白離開之後的每一天,敬雲安都在懊悔,懊悔當初為什麼就不能停一停手裡的動作,認真聽聽余白的話,為什麼就不能再多一點耐心,哪怕是歇一口氣,拿起手機放在耳邊認真地聽一聽……
可是縱然再懊悔,敬雲安也不得不承認,即便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樣的忙碌,那樣的迫切。
他太急於想要功成名就,太急於想要給余白,給余家一個嶄新的開始。可他本來是不用那麼急的,如果餘墨沒有出事,如果余白也好好的,他就可以更加輕鬆自如地得到本就可以得到的一切。
都是因為那個喪盡天良的殺人兇手!
敬雲安沒辦法不去恨,他懊惱,他自責,他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悔恨像醜陋的蛆蟲啃食著他的靈魂,折磨著他的肉/體,摧殘著他的心神。
他開始每夜每夜地夢到那張毫無波瀾的臉,他在夢裡一遍又一遍地質問那張臉,為什麼要殺那麼多的人。他一刀又一刀地刺進他的心臟,剜著他的雙眼,可是那張臉卻始終那樣的毫無波瀾。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殺那麼多人,從入獄的那一刻,那張臉就再也沒有說過多餘的話,一直到死刑來臨的那一天,一直到他化為灰燼的那一天。
無數的媒體,無數的專家,無數的人們,在猜測,在揣摩,在研究,可是沒有人知道,到底為什麼。
敬雲安好想知道為什麼,他想要一個理由。
他去翻犯罪心理,查案件新聞,看專家解讀,他搜羅了無數的資料做研究,甚至還將兇手的家庭背景五服族親全都翻了一個遍,可還是沒有找到一個理由。
不知道,找不到,或許根本就沒有理由。
敬雲安感到絕望,他忍不住去想,或許人類和禽獸並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還不如禽獸那樣善惡的直截了當。
他頹廢,他自棄,他喪失了所有曾經想要爭名奪利的雄心壯志,像具行屍走肉一樣醉死在公寓樓的大門口,然後醒來在不清不楚的人床上。
直到後來余家夫婦找到了他的學校,將他從絕望的深淵裡拉了出來。
敬雲安不明白,為什麼那樣善良的一家人,會遭遇如此不幸的一切,是不是自己根本就是個克星,所有靠近自己的人都會遭到不幸。
他試圖通過了結自我,來了結這樣的不幸,卻又一次次從陽光中醒來。
「我們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你不能再讓我們失去第三個……」
余家夫婦的那句話,像是敲在敬雲安顱頂的榔頭。
是啊,他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他還要替余白好好地照顧他們。
敬雲安努力地掙扎著讓自己打起精神,按部就班地優秀著,按部就班地畢了業,得到了那張在別人看來很值得驕傲的榮譽證書,然後成為了一位承載著他人希望與寄託的人民教師。
他如承諾的那般,給余白買下了房子,縱然他不能住,卻還能留給余家的老兩口安度晚年。
在每一年的節假裡,他都會替余白回去看他們,履行著一個「兒子」應盡的責任。
日子本可以就這樣不咸不淡地過下去的,可是偏偏,十多年前的大火還是燒到了坎海市,燒到了敬雲安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