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閻弗生踏入這地界的第一天起,敬雲安就無意識地將這仙人球當成了一盞沙漏,閻弗生每靠近一分,他就往下拔一根刺,直到原本茂盛的刺林變成一片光禿的荒原。
就像蝸牛沒有了外殼,鯪鯉沒有了鎧甲,失去了光合與防衛利器的仙人球,也會在風吹日曬中逐漸枯萎。
就像……重新相信世界,並開始學著怎麼去愛一個人的閻弗生。
「嘭!」敬雲安忍不住抓起那個仙人球,狠狠地摔在了露台的地上。
小巧瓷盆破碎的聲音,在天色將明未明,四下一片安靜的小區內無比刺耳,瞬間便驚亮了對面樓道里的聲控燈。
光禿的仙人球有著頑強的韌性,敬雲安接連摔了好幾下都沒有將它摔裂,於是就再也控制不住地蹲在了地上,攥著那沾滿灰土的仙人球失聲痛哭了起來。
許久,待天光徹底大亮,待往來的車流與遠處的汽笛,喚醒這座永不停歇的都市裡難得安靜的社區時,露台上的男人揉著酸麻的腿腳,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然後邊扯著身上那初次相遇時的西裝,邊走進了浴室里。
大約一個小時後,重新穿戴整齊的敬雲安,按下了那張名片上的電話號碼。
嘟嘟的一段忙音過後,「Hi,Hello……」對面的人像是被從睡夢中猛然驚醒,聲音有些含混。
「他在哪兒?」
「What?」Derek愣了一瞬,然後緩過神,「哦,是你啊。」
「他在哪兒?」敬雲安又問了一遍。
「下樓。」
這一次對面很利落,直接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敬雲安微微皺了下眉頭,看了眼已經掛斷的界面,收起手機,轉身走到玄關換鞋。
走出單元樓的大門後,敬雲安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車停在原來的車位上,車門大開,旁邊正站了個褐發綠眼的男人,在邊漱口邊瘋狂地往身上噴除臭噴霧。
看到那熟悉的衣服和頗為凌亂的髮型,敬雲安猜得出來,那本應下榻在酒店裡的人其實一直蹲在樓下的車裡,一夜未離。
「Hi,」Derek朝他打了個招呼,「再給我兩分鐘。」
漱完口,又用清潔濕巾擦了擦嘴角和手,將衣服和頭發都打理整齊後,他才轉身走到車前,將四開通風的車門都關上,只留了駕駛位和副駕的兩扇門。
「不知道你是要自己開車,還是……」Derek朝副駕伸手示意了下,「如果你不介意。」
敬雲安也想自己開車,但他的車早就不知道在哪個混亂的夜晚,開到牆上撞得前保險槓和窗戶稀爛,至今都還在修車廠里放著。
看著熟悉的內飾和副駕,敬雲安微微愣了一會兒,然後才面無表情地走到車前,坐上了副駕。
Derek也緊隨著上車,發動了車子。
開出小區,朝著精神中心走的路上,Derek四處摸索著想找口香糖,下意識拉開了手剎旁邊的扶手箱,從裡面掏出了一個盒子。
他隨手撥開了沒有扣緊的蓋子,結果裡面是只不大的水晶球,許是沒想到閻弗生的車上會有這種東西,Derek皺了下眉,然後將蓋子扣回去重新放進了扶手箱裡。
低頭時才發現,口香糖掉在了座椅縫隙里,於是掏出來拆開,往嘴裡塞了兩片。
見敬雲安一直在朝著他的方向看,Derek將口香糖轉向了他,「來片?」
目光始終落在扶手箱上的敬雲安掀了下眼皮,淡淡地搖了搖頭,然後轉回去看向了前方的道路。
雖然開車的人不同,車子在被陌生的Alpha待過一晚後,也難免會有些信息素的雜味,但敬雲安似乎還是能從車廂的每個縫隙里嗅到那股熟悉的煙醇。
那種味道太獨特,即便是在氣味紛繁而混亂的夜店裡,都無法完全掩去,讓敬雲安抑制不住地感到悸動,更感到心痛。
Derek轉頭打量了兩回副駕的人後,忍不住說:「雖然一晚沒睡,但你瞧上去狀態似乎還可以。」
甚至比他這個快天亮時實在撐不下去倒在靠背上睡了一覺的人,瞧著還要好些。
敬雲安並沒有對他一直盯著自己客廳的窗戶感到驚訝亦或者冒犯,畢竟考慮到他心理醫生的職業,和先前拿走酒和藥瓶的舉動,徹夜不眠地盯著一個想要自殺的人以防萬一,也不是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