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名叫達布里,是自小居住在西疆的達耆人,以遊牧遊獵為生,達耆人是一支未被識別的少數民族。
達布里說,很久以前,他「阿耶的阿耶」也就是祖父的祖父甚至更早的那一輩,曾在遊牧時不慎掉到大山下,不僅丟失了牧群,還在大山中迷了路。就在奄奄一息,快要死去的時候,見到了一匹渾身雪白的馬兒。
那白馬領著他的阿耶走出了大山,找到了牧群,還回到了自己的村莊。
阿耶十分感激白馬的救命之恩,就在它的面前立下誓言,聲稱自己的族民和世代子孫都不會傷害任何一匹馬兒,並且會永遠留在這片大山里,世代供養它的子孫作為回報。
阿耶還與白馬約定,每年冬天牧草最稀少的時候,會在山間低處為它留下食物。如果它們遇到危險或者惡劣到無法生存的天氣,可以隨時找他或到他的帳子裡過冬。
阿耶說白馬是大山裡的神明,會引領著迷路的人們走出大山,但不會輕易地索取人類的回報。所以那之後的很多年,直到阿耶去世,白馬都沒有再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後來阿耶的孩子長大了,有一年冬天漫長而嚴寒,暴雪肆虐了一月未停,大山里實在無法生存,族群不得不搬離。可阿耶的孩子還記得長輩留下的囑託,獨自留在大山深處。
也是那一年,白馬出現了。
它站在村子附近的山頭,遠遠地眺望,然後又靜靜地離開。
阿耶的孩子看到了白馬,他不確定那是否是父親所說的白馬,只能如父輩囑託的那般拉上雪板,捆上牧草,朝著大山的深處漫無目的地走去。直到心裡某一個聲音告訴他「就是這里了」,然後卸下牧草,原路返回。
後來白馬沒再出現,直到阿耶的孩子去世,孩子的孩子長大,然後白馬在某一個冬天突然出現,又再次消失。
直到孩子的孩子也離開人世,新的一輩長大成人。
約定在漫長的時光中,成了達耆人刻在骨子裡的使命,也成了某種習俗,就這樣一直延續到了達布里這一代。
「額齊熱各」並不是達耆人語言中的詞彙,也不屬於其他族群的語言,更不是西疆語,但卻從很久前的阿耶那輩就傳了下來。
達布里不知道是原本的含義在口口流傳中遺失了,還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只是跟著祖輩們一起這麼喊著。
但達布里自己在心裡,給這詞定了幾種不同的含義,是約定,是純白色,也是神明。
達布里拿出了柜子里的冊子,讓他們看到了先輩們記下的那些文字,還讓他們看了許多刻在石頭上的岩畫和畫在皮料上的彩畫。
達耆人通常是不會將這些東西給其他外來人看的,但因為閻弗生和敬雲安也是被白馬「帶出大山」的人,所以他可以給他們看一看。
兩個人看著那些無法讀懂的文字和獨特的圖畫,心裡有種很神奇的感覺。
如果不是他們親眼見到了白馬,壓根就不會相信這麼玄幻而奇妙的故事是真的,只會覺得一切都是這個渺小部落用以寄託心靈的傳說。
達布里說他父親還在世的時候,曾上報過白馬的事,也有人來調查過,但是調查隊伍在雪山里蹲守了好幾年,且幾次進山都沒有找到白馬的影子後,就離開了。
他們猜測,那或許是某種稀有的雪山野馬,而且很可能已經滅絕了,達布里的父親見到的應該是最後一匹。
可是父親不相信,臨終前叮囑兒子一定不能忘記自己的使命,不僅他不能忘,後世的子孫也不能忘。
達布里如今已經年近半百,妻子早年因病去世,沒有給他留下一子半女,而且族人如今也僅剩不足四百人,他曾一度以為,或許額齊熱各真的消失了,自己包括自己的族民,也會隨著額齊熱各的離去而漸漸消亡。
沒想到,一切還沒到該結束的時候。他終於等到了額齊熱各,他們和額齊熱各的約定,也很有可能會繼續延續下去......
這樣神奇的羈絆感總是那麼的令人著迷,聽完達布里的故事後,天色已經不早了,為防還未走到小鎮就徹底天黑,閻弗生和敬雲安決定在村子裡留宿一晚。
因為達布里說,這個只有六戶氈房的小村落,是用來放牧和等待額齊熱各而建的,目前只有他一個人。天氣太冷了,堂弟和其他的族人開春後才會來住,所以有足夠的空間給他們居住。
敬雲安和閻弗生道過謝後,去到旁邊的氈房休息了。
或許是奔波了一天後,兩個人都太過疲倦,又或許是這雪山裡的小小村莊太靜謐,靜謐到有種催人瞬間入夢的魔力。
閻弗生和敬雲安幾乎都是沾了床便著,甚至都不約而同地做起了同樣的夢。
夢裡那白到發光的馬兒帶著他們不停地前行,不停地前行,一路經過大山,經過溪流,經過荒僻的鄉村與嘈雜的城鎮,經過辨不清面龐的人群和錯綜複雜的紛紛擾擾,走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