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她站定,崔世子就頗不耐煩地丟了她懷裡碩大的荷包,一把將她拽到榻上。
「聽說你今日畫了一幅畫?」他漫不經心地詢問,手臂已經箍住她的腰。
輕飄飄的錦被將兩人合在一起,沒有了灼熱濃郁的氣息,但很平和很溫暖。
聽到他問起自己作的畫,薛含桃頓時將所有疑惑拋到腦後,感激他讓自己使用庫房的顏料,「我想先自己試著畫一畫,然後再臨摹那些名家之作。」
說著她有些不好意思,閉著眼睛不敢看他,「我畫的很醜。」
原來是要自己先摸索,不想被他知道是覺得很醜,崔伯翀的心情好轉,語氣也變得溫柔一些,「我見過你給那隻老狗畫的那幅,丑不至於,你只是很會模仿…寫實。假以時日,真實未必不能成為一種畫道。」
他的話意味不明,但不妨礙薛含桃聽懂了其中對她的誇獎。
不醜那不就是好看嗎?
她猛地睜開眼睛,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看向另外一雙純黑色的眼瞳,唇瓣抿了又抿。
她只是一個農女,勉強識字,靠著抄書知道了一些詩詞賦文。除此之外,她真的什麼都不會,琴棋書畫,烹茶行令,只書法一項沾一點他的光芒,可如今他親口說她甚至可以成就一種畫道,薛含桃的目光裡面有害羞,有感動,還有巨大的歡喜。
被人肯定的滋味飄飄然,此時此刻,她眼中的崔世子拋卻了屬於人兇狠的一面,再次成為了完美無瑕的神明。
但時過境遷,她心中的仰望與虔誠已經不再純粹。
不過,即便薛含桃自己也沒有發現。她只是覺得自己很開心,很喜歡,然後紅著臉頰縮進了被子裡面。
她想,在他們身體之間最後一次親密接觸時聽到這句肯定,多麼圓滿的結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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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早醒來的薛含桃發現自己的身邊難得又成了空的,帷幔裡面只有她一個人在。
這是多日來的第一次,不過她很快就清醒過來,自己穿上了衣服鞋子,又將床帳用金鉤掛起來。
世子不再對她的軀體感興趣,估計以後自己也不會再躺在這裡。
薛含桃最後仔細地查看了一遍床榻,瞪大眼睛尋到兩根掉落的頭髮,收起來,用手拍了拍,仿佛這樣,她的痕跡和氣息就全部可以消失。
其實整間房屋裡面,能彰顯她存在的原本也就只有一件東西,薛含桃尋到窗台,決定將自己的陶罐抱走。
很快,她驚喜地發現,裡面的嫩芽又長出了一片葉子,終於不再是之前孱弱的模樣。
它紮根了,慢慢在成長。
薛含桃欣喜過後,猶疑幾瞬收回了雙手,好不容易適應了這裡的環境,要不還是等種子再長高一些再抱走吧。
世子應該不會介意的。
就這樣,她隻身抱著荷包走出了正房,遇到玉蘅還有其他兩個侍女,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夫人,您就算要和世子學作畫,也不必,不必起身這麼早。」玉蘅委婉地表達了侍女們的態度。天色不過蒙蒙亮,她完全可以再睡一會兒,因為她們還沒有將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
各式各樣的顏料,潔白柔軟的宣紙,一條又寬又大的書案,大大小小的畫筆,東西不少呢。
世子的要求又高又挑剔,幾個侍女們非要忙活一兩個時辰。
「我不是,不是和世子學作畫,是要和果兒姐姐一起出門。」薛含桃聽不懂她們口中的話,明明自己今日準備和果兒姐姐一起拜訪宮廷畫師的徒弟,怎麼就變成了和世子學作畫?
「夫人說不是,那便不是。」玉蘅敷衍地笑了一聲,知道世子夫人防著自己,不再開口。
這些時日,她自認為了解了新夫人的一些習性,見世子對新夫人還算寵愛也試著表現自己的善意,沒想到夫人心中從來沒信過她。
罷了,自己在夫人面前終究比不過那個圓臉的果兒。不過,她相信自己只要在世子的面前表現好,東院始終有她的一席之地。
薛含桃眼睜睜地望著玉蘅從自己身邊經過,苦惱地皺著臉,難道真的怪自己嗎?可她確實不明白啊。
「唉。」她無奈地嘆氣,然後探身鑽進了大黑狗的屋子。
阿凶得了一個新窩,正是高興的時候,發現主人的氣息,它罕見地伸出舌頭在她的手背上舔了舔。
溫順的模樣仿佛從前年幼時的小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