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不語,低頭翻看眼前的二手《作物育種學》教材。
這時後方傳來說話聲,蒼耳回頭一看,當場石化:教室後一半座位烏泱泱擠了一百多號人,各自刷抖音、化妝、吃早飯,充滿了……生活氣息。而前一半座位空蕩蕩,只有唐小黑和自己,極其扎眼。
見蒼耳回過頭,後排的同學們也齊刷刷看向她,目光中有疑惑、探究,更多的是「裝什麼裝」的不屑。陶美兮在後排的角落,目光同情地對她搖了搖頭。
蒼耳僵硬地轉回頭,咬牙切齒地小聲問小黑:「你不是說,大家都會坐前排,所以要早點來占座嗎?」
小黑一臉誠懇地看著她:「前排總是只有我一個人,太寂寞了,有你陪我真好。」說完還對她比了個心。
「你自己做孤勇者吧!」蒼耳抓起書迅猛起身,準備換到後排去。
「呵,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坐裡面?」
小黑胸有成竹地坐在靠近走廊的一側,堵住唯一的出入口。要想換座位,要麼從她腿上跨過去,要麼翻過這排桌子,無論哪種都丟不起這個人。無奈,蒼耳只好在後排眾人的矚目中又坐了下來。
這時,門外走廊上,一個穿白襯衫的男人夾著教材,腳步沉穩地朝教室走來。
一看到這人,蒼耳頓時皺起眉毛。要不是這個半夜曬月亮的怪人指認,自己也不會被海姐抓走。
祝江穩步走到教室門外。進入教室前,他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
半年前,姑姑、姑父打著帶他到鄉下散心的旗號,將他帶到了新禾鎮;又打著學校缺人手、來幫幫忙的旗號,給他在農校掛職了編外講師;一個學期過後,又說他教的課掛科人數太多了,得留下收拾這個爛攤子……就這麼一天一天,混到了今天。
最後一聲上課鈴響起前,祝江走進教室。雖然已經做過心理建設,但每次面對這麼多人的時候,他還是會緊張。很神奇,當祝江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因為不斷跳級,周圍都是比他大很多的同學;可當他長成大人之後,面對的卻是這群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學生。
「大家好,我是你們這學期作物育種學的老師,祝江。」
台下沒幾個人抬起頭,依舊各干各的,當他不存在,只有前排這兩個女生不一樣。一個很認真,眼神里充滿求知慾;另一個卻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他有些疑惑,什麼時候得罪過她嗎?沒有吧,自己都沒見過她。
幸好蒼耳聽不到祝江此時的心理活動,否則肯定要氣吐血。
其實祝江並不是眼高於頂,而是天生對人的記憶力有限,就像天生對科學有遠超常人的興趣和理解力一樣,二十二歲就博士畢業。
「以後每堂課前,先請課代表點名,有沒有哪位同學願意擔任課代表的?」
底下的學生們頭埋得更低了。
上學期,大家都以為這個年輕英俊、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老師是個好人,沒想到掛起科來這麼兇殘,菩薩面孔蛇蠍心腸。因此都對他又畏又怨,不想接近。
祝江其實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這群學生和自己從前的同學們完全不同。
他們不愛上課,從不提問,那麼簡單的試卷居然沒有一個人及格。祝江想一定是因為自己沒經驗,教得不夠好,才會出現這種情況。為此,他特意向經驗豐富的姑父——朱教授——請教,朱教授讓他多跟學生溝通,比如選一個課代表作為他和學生的溝通橋樑。
蒼耳也低著頭,對這種事毫不關心。但這時,小黑突然用筆頭重重戳了下她胳臂肘上的麻筋,蒼耳一驚,下意識一抬手。
「好,這位同學,就你了。」祝江看著她。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蒼耳身上,她尷尬地「啊」了一聲,正要拒絕,卻聽到小黑小聲說:「跟小祝老師搞好關係,爭取及格!」
蒼耳想起那筆巨額獎學金,點了點頭。為掙錢,不丟人。
於是,生平第一次,蒼耳站在講台上幫老師點名。她很不習慣這種被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下的感覺,因為緊張而全程板著臉。底下的同學們竊竊私語,好奇這個新面孔是什麼來頭。上學期從沒上過課,一來就怒懟班主任,如此標新立異地坐在前排,還成了魔頭老師的課代表。
蒼耳頂著壓力點完了名,出人意料的是出勤率很高,大家被上學期的掛科率嚇怕了,都來混平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