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錚要帶人向內突擊,為裡頭的人打出一條空當來。
而裡面的人,要向外突圍,衝出包圍圈。
最好的方法,應當是雙方裡應外合,勁兒往一處使,但如今他們根本就沒法聯繫上。
雲錚想過辦法,讓人從敵人力量薄弱的地方讓人混進去,不用多,夠報信就行。
但是不行,沒能找到機會。
前後派出去幾波人,都無功而返,甚至差點兒把命都丟了。
雲錚手上握著長槍,槍頭上的紅纓更加暗紅,紅纓叢中,唯有那個平安扣透亮如初。
「咱們不能坐以待斃。」
雲錚握著槍起身,外面是紛揚的大雪,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快三日了,讓人分不清天地。
現如今要傳信,最好的法子就是點火,可這樣的天,就算能點著火,煙也傳不了多遠。
「整軍!半個時辰後,隨我衝鋒。」
管不了那麼多了,如今只能寄希望於打起來之後,他們能聽到動靜。
吾州最危急的時候,克丹人幾乎已經爬上了城牆。
後來城牆上守城的將士已經不多了,吾州百姓中青壯男子們自發地爬到城牆上,用陣亡將士們留下的刀,用木棍,用鐵杴用錘子,用他們平日裡用來勞作的養活自己的東西,抵禦外敵。
城內的百姓,除了照料傷員和負責補給的,其餘人,就連七八歲的孩子們,手裡都拿著「武器」,緊盯著城門的方向。
柳俞心也站在人群中,她手裡被分到的「武器」是一個搗衣杵。
這兩天,她已經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快流幹了。聽到援軍來的時候她以為她們有救了,可沒想到……
經歷希望之後的絕望,幾乎令人心死。
可柳俞心拿著「武器」站在人群之中時,才驚訝地發覺,吾州的百姓們並不絕望。
人群中甚至沒有人哭泣,所有人的眼睛只盯著一個地方。
她突然就想到一個詞。
視死如歸。
柳俞心沒辦法做到視死如歸,她不是吾州人,沒辦法理解這裡的百姓對這座城的情感,但是她也難免被這樣的情感所感染。
「紫蘇,如果這次咱們能活著出去,我就回京城,好好聽我娘的話。」
可笑現在她才明白,跟命比起來,自己以前那些情情愛愛,什麼也不是。
她以前甚至還因為不能嫁給表哥想去死,她真的太幼稚了,命太可貴了,活著太不容易了。
就像如今,假如吾州城破,她能依靠的賴以活命的東西,只有她手上這根搗衣杵。
柳俞心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手腳已經完全僵了,直到她感覺到有一絲光照在她的臉上。
「雪停了!」
「主子,雪停了。」
崔琳琅聽到秋果的話,從榻上起身走到門邊。
果真已經沒有在下雪了,甚至還冒出了一點日頭。
雪後初霽。
日光照在雪地上,閃閃發亮。
「希望是個好兆頭。」
雪停了,讓行軍變得不那麼困難,可這對敵人來說也是一樣。
庭州城高聳的城牆上,將士們的臉被吹得發紅髮紫,可這個時候,沒有人敢鬆懈。
這幾日,崔琳琅讓秋果和府中廚娘一道,為將士們煮一些熱湯送去,將軍府中存糧尚有富餘,便……盡己所能。
元燾不知從哪兒知道這件事,主動請纓接過了送湯的差事。
他道:「我是大熙的郡王,受大熙將士保護,受大熙百姓供養,這是我該做的事。」
去送湯時,他也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
他說:「大熙會記住你們的功勞。」
——十二月二十六。
三天,整整三天,雲錚和庭州的將士,還有得了他們消息的祁州將士們,生生從八萬多敵人的包圍里,殺出了一條空當來。
但是,還不到放鬆的時候。
雲錚見到祁州守將烏信時,只拍了拍對方的胳膊,「我得回了,這幫孫子,過年都不叫人消停。」
有些時候,話不必說太多。
「保重。」
雲錚騎上馬,從旁邊的樹上抓起一把雪,狠狠塞進嘴裡咽下去,冰涼的雪和著血腥氣淌過喉管,這是西北的味道。
「庭州將士們,隨我回家!」
晴空下,戰旗獵獵飄揚。
這仗,輸不了。
烏信收回目光,也騎上馬。
「祁州弟兄們,咱們怎麼殺出來,就怎麼再殺回去!不要留下一個蠻人!」
「殺!」
「殺!」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