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她對燕覆知之甚少。
除了他的姓名以外,她只知道他也許是背了幾條人命的重刑犯,身後還有個垮了台的靠山。
宜舒看姑娘走了神,輕輕拽了她一把,「姑娘,時間不多,快進去看一看。」
月圓聞聲點頭,看宜舒先進了屋門,走路的時候一肩高一肩低,向下看,原來她瘸了一條腿,利用好腿的力量拖著向前走。
再這麼走下去,那條好腿也會因受力過多而疼痛不止。
月圓的心酸了一下,上前挎上了宜舒的手臂,一起進了娘親的臥房。
因為冤魂不散的緣故,鮮少人到前主母的的院子來,臥房更是常年緊閉,宜舒推開門,一股腐朽之氣撲面而來。
扇開三年來積攢的灰塵氣,月圓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又在看到屏風後衣架上的衣裳後,湧出了淚水。
娘親走的那麼倉促,甚至還沒來得及吩咐僕婦收拾屋子,梳妝檯上散落的梳子、髮簪,窗下書桌上翻了一半的書,還有一隻倒在地上的小香獸,爐灰傾了一些在地,殘存的香氣似有若無。
月圓先去了衣櫃,搬出一隻小檀木箱,把其間的金制的首飾盒揣進了包里。
宜舒記得這隻精緻小巧的首飾盒,為姑娘掖好了衣裳,輕聲說道:「姑娘在外面過活,一定很難。」
「難,但很自由。」月圓並不掩飾自己的困境,「原來跟著我的只有雪藕,眼下又多了幾個,如若你能出來,需要的花銷更多。」
宜舒嗯了一聲,去點燈鋪床,一邊忙碌著一邊說到:「姑娘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有點倉促。」月圓走過去,在娘親的床上坐下,「父親千方百計誆騙我回來,我想知道原因。這會兒父親定是去安排我那位所謂的未婚夫婿,只有等明日一早,見招拆招。」
宜舒說好,喚了冰桃進來,兩人一起忙忙碌碌地給地上灑水除塵,又換上乾淨的被褥,服侍著姑娘入睡,一直到快五更了,才在外間躺下。
月圓卻始終睡不成覺。
她躺在娘親從前睡過的床褥上,雲錦被面的薄被外滑內里柔軟,靠在鼻端輕嗅一下,能聞到娘親身上香香的氣味。
她淚如雨下,一如當年誰在娘親的棺材裡回鄉,她在黑夜裡握著娘親的那隻冰冷的手,只覺天塌地陷,沒有力氣再活下去。
一隻手扶在軟枕的下頭,枕芯里的決明子和蕎麥粒隨著她的輕微動作沙沙響,她愈發睡不著了,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枕頭的一個小洞,慢慢沉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顏色還深著,沒有一絲天亮的跡象,今夜可真漫長。
手上有冰涼涼的感覺,月圓側首一看,枕頭破了一個洞,決明子與蕎麥粒從裡面漏了出來,散了一片。
哎呀,她可真會惹麻煩。
月圓埋怨著自己,坐起身抱起枕頭,把散落床上的決明子與蕎麥粒抓起來往洞裡放,因為洞口太小,續進去很麻煩,月圓煩了,又把口子撕大一些,卻發現枕頭裡像是有團紙。
她心念一動,將紙團取了出來。
展開來看,生宣一張,其上只有孤單單一個年份。
建武二十一年春。
這是哪一年?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一年怎麼了?
月圓不解其意,仔細端詳了一下,只覺這張紙甚為眼熟,聞一聞,還有殘存的桂花香氣。
娘親為什麼要在枕頭裡放一個紙團?
不過一個年份,藏在心裡就是,為何又寫在紙團上?
雖然推斷不出什麼,但為了謹慎起見,月圓還
是將紙團疊好,藏在了貼身的內衣里。
眼下是重元二十三年,建武應該是上一個年號。
月圓想不通,只將破口的枕頭重新塞好,自此卻再也睡不著了。
她下了床去找針線盒,一點點地把枕頭的破口縫好,再抬頭的時候,窗外就變青了。
有枝葉被踩動的聲音響起,接著有人推院子門,月圓走到窗前,撥開竹簾一角看出去,老夫人院子裡的瓊琚來了,同早起掃院子的冰桃說起了話。
「姑娘可醒了?老婦人聽說姑娘睡到了夫人的屋子裡,勃然大怒,這會兒叫我來傳姑娘過去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