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孔長青那複雜的神色代表著什麼。
她似乎將自己的禮貌常識都忘了,沒有言語,扒開站在門口的僕人,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進屋內。
房內一股股濃郁的血腥味混入口鼻,葉清忍住幾乎要吐出來的衝動,跪坐在床邊。
看到方泰曄的那一瞬,仿佛那傷是在她的身上一般,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那平日和煦如風的大哥哥,正仰面躺在床上,瘦弱的身軀顯得僵直而無助,呼吸微弱,蒼白的面孔上,透出一股隱約的青灰之色,兩眼空洞無神,顯得神思恍惚,氣息奄奄。
「大哥哥……」葉清輕輕地握住那隻血跡斑斑的手,輕聲呼喚著。
床上的人似乎並沒有聽到她的聲音,牙齒缺損的嘴巴囁嚅著,卻在顫抖中發出呻吟般的呢喃聲,吐字不清,模糊難辨。
看著葉清那憂心忡忡的樣子,一直站在一旁的齊老嘆了口氣,他一邊收著藥箱一邊道:「好好跟他道別吧。」
葉清聞言一愣,她緩緩抬眸看向齊老,近乎乞求般開口:「齊老,你再想想辦法吧,我求求你了……」
齊老停下手中的動作,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蕭彧,對著葉清道:「孩子,我已經盡力了。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態,你好好陪陪他吧。」
說完,他吩咐完孔婷各種注意事項後,再次看了眼傷心欲絕的葉清,道:「他的內臟受損嚴重,出血過多,我與孔山主也盡力醫治了,只是,他的傷實在太重了,是沒有辦法的了。他現在就吊著一口氣,如果能說出話,那你便聽著,看看他是否還有未了的心愿吧。只是,他現在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所以是沒有辦法回應你的。」
「估計,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
說完,再次嘆了口氣,提起藥箱轉身而去。
齊老來到門外,他抬眼看著夜空,烏雲蔽月。
來到宣王府的這一年多,他看到了各種傷痛、各種離別,比以前在長鳴山的時候多太多了。
每次蕭彧回來,都是大大小小各種傷,連同方星辰和郭開庭,都曾在生死邊徘徊過數次。
後來葉清來到京都,也是各種受傷。
夏風吹來,吹散了些許烏雲,那輪明月探出頭來。
齊老轉過身朝屋內望去,葉清低低的哭泣聲傳來,擾入耳中。
京都啊,天子腳下,卻也是權力鬥爭的最高點,普通人進來都得脫兩層皮。
「地上冷,坐到這裡來。」
聽著門外的腳步聲走遠,蕭彧來到葉清身後,將她扶了起來,讓她坐到床沿。
「嗯。」葉清坐在床沿,手依舊不肯鬆開,她身子往下傾,在方泰曄耳邊輕輕道:「大哥哥,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聲音輕輕的,柔柔的,連帶著絲絲哭泣的顫抖。
床上的方泰曄似乎有所耳聞,他的手指動了動,血跡乾枯的唇角動了下。
阿圓眼尖,她擦了擦近乎流乾的淚水,上前輕聲問:「大少爺,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葉清聞言,立即抬手拭了拭眼角,將耳朵靠過去,以便能更清楚地聽到方泰曄想要說的話。
屋內一片寂靜,唯有方泰曄微弱的呼吸聲。
「阿秀……」
那是方泰曄妻子周氏的閨名。
葉清立即抬頭看向阿圓,只見她眼裡除了悲傷,也是陣陣為難。
周氏就要臨盆,如果此時讓她看到方泰曄這般模樣,恐怕對生產不利。
「大哥哥,嫂嫂快要生產了,我,還沒告知她……」葉清只得低下頭,在方泰曄耳邊輕聲說。
齊老說過,其實方泰曄已經聽不到她們的聲音,但她仍舊不肯放棄,想要讓他放心。
「曄兒,曄兒……」
李柔娘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待葉清抬眼時,她已踉踉蹌蹌來到床邊。
「曄兒,娘來了。」李柔娘捉起方泰曄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淚水蜂擁而下。
可床上的方泰曄依舊渾渾噩噩的樣子,對有人來到身邊並沒有任何察覺。
「娘……」葉清從李柔娘身後抱住她,任淚水劃落到她的衣襟上,泣不成聲。
「對不起,我沒有提前想到他們會對大哥哥不利,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好好保護大哥哥。」
看著她那副樣子,一直站在身後的蕭彧眉頭緊鎖。
是他沒有往方澗鹽店的玉牌方向思索,讓何少少鑽了這漏洞。
而葉清卻想到了,何少少所有的計劃她都想到了,甚至連馬車和藥物都安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