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就是主人家的臉面,宴席做的不好,主人家也跟著丟人,侯府王府這些高門大戶最是愛臉面,文人雅士更是為了名聲能豁出性命去,所以每每到了宴會間,主人家都會如臨大敵,處處仔細小心。
這等麻煩事兒,都得是在長安中浸潤了多年的正頭夫人才能做好的,若是地位不夠高,後身不夠硬,別說請宴作客了,連席面都打不進去,旁人做宴根本不會邀約你,你連誰是誰都不知道,更別提通曉利害關係。
尋常的大家閨秀只能從母親嘴裡得知一些門門道道,但與自己親自來做也是不同的,剛入府門的新婦沒有個幾年時間,也沒法上手來做宴,就連好強如秦禪月,當年也是猛吃過一番苦頭。
她都如此,更別提柳煙黛那個蠢笨性子了,如果將柳煙黛丟到京中那些女人堆兒里,別人挖一個坑她就掉下去一回,所以秦禪月也沒打算讓柳煙黛幫襯她,只自己在宴會開始前查漏補缺。
等丫鬟穿過花叢前來通報太子來時,秦禪月微微驚訝了一瞬。
她這宴席可沒請過太子——雖說他們秦家和忠義侯府這兩家都是太子黨,但是明面上,太子從不與他們有什麼過多來往,更不曾主動表示親近,若是鎮南王辦宴,太子賞臉來還是正常,現下不過一個周淵渟辦個小宴,連正式晉爵都算不上,太子最多差遣人送一份禮便夠了,怎的還親至於此了?
她心裡狐疑,面上卻不敢耽擱,趕忙從花園中一路沿著長廊疾行出來。
她剛走到長廊中段,遠遠便瞧見了太子。
長廊處於蓮池之上,長而曲折,需走上千步才可通過,期間曲折拐角處還會起一座觀景的八角涼亭,亭中擺上石凳石桌,上放茶具,用以觀景。
但太子似乎並沒有興致留在此處品茶,而是順著廊檐慢悠悠的往前走,太子位尊,先走在最前面,周淵渟殷殷切切的走在太子的身後,落後一步,在其後與太子說話,大意便是想方設法的恭維太子。
柳煙黛跟在兩個男人身後,又落後兩步,與他們拉開一點距離。
她這兒媳婦幾天不見,人瞧著更圓潤白嫩了,顯然在王府之中養的極好。
秦禪月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轉而過,又轉回到最前方的玄青色身影的身上。
太子陳鋒,生了一張酷似先皇后的面,眉目凌厲,眉眼輪廓深邃,一雙丹鳳眼鋒銳冷冽,行走間步伐穩健,自幼習武。
一瞧見太子,秦禪月心底里就隱隱發緊,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一點關於朝堂的猜測。
太子位高權重,自小養在宮闕之中,早些年在先太后、皇上、先皇后、貴妃之間來回周轉,先太后與先皇后都姓李,是當年的望族,只是後來李家男丁一個比一個差勁,所以漸漸落魄了,只能靠著先太后將女眷拉入宮中封皇后來維持體面。
先皇后是先太后的血親外甥女,而秦家夫人、秦禪月的母親同姓李,也是先太后的外甥女,只是秦禪月的母親與先皇后的母親同府不同房,換言之,秦禪月也是皇后的外甥女,所以當初秦家全死了之後,先太后才會將她帶回去養。
算起來,秦禪月與太子也有淺薄的血緣關係,只是不敢拿這一層血緣來耀武揚威就是了。
這也是為什麼,秦家從最開始就是太子黨的緣故,這條線從先太后那一輩兒就開始了,後面生出來的孩子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順著父輩、母輩去站隊。
但實際上,皇上並不喜歡先皇后,皇上真正心愛的人是萬貴妃,只是因為先太后一定要全母族榮光,母親的威壓壓下來,皇后才被迫封了皇后,後來先太后和先皇后都死了,皇上就不想將未來的皇位給現在的東宮,一直在想辦法將太子扯下來,然後將皇位給萬貴妃的二皇子。
這尋常男人的偏愛,可能只是一粥一飯,幾兩銅錢,但皇上的偏愛,卻是要人命的。
太子也知道自己不受父皇喜歡,但他是太子,他一旦被廢就是死路一條,所以他只能爭,最開始有母親和太后幫襯還好,但後來,先太后、先皇后都去世後,太子的日子便不大好過。
太子母族不力,甚至前幾年,李家被皇上找了個理由,全都貶官流放了,只剩下一個太子咬著牙撐著。
皇宮就像是一把囚牢,登上皇位的路就是一把巨大的磨刀石,太子被磨平了稜角,養出了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性子,秦禪月雖然不曾親眼見過,但是也能猜測到,太子過的不會很好,花團錦簇之下,烈火烹油。
這也是太子一直不曾被賜婚的原因。
皇帝根本不想給太子一個強有力的妻族,而貴妃一直往太子宮裡塞各種貌美宮女,就指望著太子在女色這一條路上翻一回船,偏生太子耐性極佳,弱冠有二的年紀,硬是一個女人都沒有,咬著牙跟這群人繼續熬著。
本來朝堂就是一個膠著的狀態,皇上拖著不死,想把太子換了,太子謹言慎行一步不錯,二皇子虎視眈眈背後給太子找麻煩準備上位,誰都奈何不了誰。
直到,近日來,鎮南王回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