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恆咽氣的那一晚,整個侯府上下都緊繃著一根弦。
侯府要變天了呀。
這一回,不只是周馳野請求來見,就連遠在莊子裡的周淵渟也托人帶了話來,都想在父親臨死前盡孝,只不過前者被秦禪月留在了秋風堂隔壁廂房,後者直接被擋回去了。
周子恆死的這一晚,秦禪月親自陪著他。
她要親眼送他走。
——
這一夜,秋風堂燈火通明。
即將死掉的周子恆只剩下最後一口彌留之氣,他試圖伸手去握秦禪月的手,呢喃著說:「我想看看咱們的兒子。」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過去的那些恨都沒有力氣計較了,只想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就算是再沒良心的人,這時候也能說一點好話。
坐在他床榻邊的秦禪月沒有去立即起身去叫,而是靜靜地看著他。
周子恆也這樣看著秦禪月。
今日的秦禪月格外艷美,坐在燈火輝煌處,讓他恍惚間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們的洞房花燭夜,那一日,他說了什麼來著?
他的手漸漸碰到了秦禪月的手臂,他說:「我們成親的那一日,我發誓——」
秦禪月看著他,那張沒什麼表情的面漸漸地勾起來了一絲笑,像是譏誚,又像是嘲諷。
「你發誓,要一輩子對我好。」
「那,你還記得,在那一日之前,你與方姨娘私會的時候,又發過什麼誓嗎?」
周子恆愣了一瞬,隨後面上浮出來了一點寬慰與得意的笑容來,他道:「你還在吃味?真是小孩子脾氣。」
他都要死了,她還記得這點仇怨呢。
她這人,沒什麼別的毛病,就是太愛他了,所以顯得太記仇了。
「既然這麼怨我,那就別忘了我,帶到下輩子去吧,下輩子去找我算帳,下輩子,我還要娶你。」
而就在周子恆這樣溫柔的、寵溺的目光之中,秦禪月面上的笑意越來越大,她伸出手,反手交握住周子恆的手,輕聲道:「我們沒有下輩子了,夫君,有一件事,我需得告訴你。」
周子恆以為她要說什麼甜言蜜語,便昂起了頭來,費力的喘息著,說:「你,你說。」
那艷麗的夫人一垂眸,眼角都帶著淡淡的暢快的笑意,她憐愛的摸著他的頭,道:「你呀,之所以病的這麼重,是因為你每日用的雞湯里被我下了毒,誰會愛你呀?你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有人愛,你也不懂愛,等你死了,我要把你的屍骨都燒了,把剩下的骨灰埋在佛塔下面,鎮壓你一輩子,你沒有轉世,永遠都沒有,一想到你背叛我的事,我就覺得噁心,周子恆——死也做個明白鬼吧。」
床榻上的周子恆笑容漸漸僵住,他想說什麼,可下一刻,秦禪月已經冷漠的抽回了手。
她不止抽回了手,還用力壓住了他的胸膛。
他本就呼吸不暢,躺在那裡動都動不了,秦禪月一手壓上來,他便覺得眼前發黑,整個人都跟著喘不上來氣。
他想喊一聲「毒婦」,卻根本動彈不得。
只是在臨死前,過去的一切都重新在腦海中浮現,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府內最近這麼多亂事,好像每一處都有秦禪月的手筆。
他似乎記起來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他們成婚,他第一次邁入那道門,門內的她笑盈盈的望著他。
再往後,他在外面養了外室,她就這樣半真半假的來害了他。
他腦袋嗡嗡的。
過去的所有愛都成了虛假,他接受不了,秦禪月竟然不愛他!秦禪月竟然還要殺了他!
天底下怎麼能有這樣的女人?簡直心狠手辣,就算是不愛了,與他和離不行嗎?為什麼非要殺了他?憑什麼殺了他?他不想死啊!這榮華富貴,這大好日子,他還沒過夠!
秦禪月,秦禪月!
他有那樣多的恨,他要報復,他不能就這麼死——
而這時候,秦禪月漸漸壓下身子來,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
「之前我養了個男寵,很是厲害,真是叫我欲仙欲死,若知道旁的男人這般英武,我早便給你下藥了。」
「稟賦不足,要真有下輩子,就去投胎做個閹狗吧。」
「適合你。」
周子恆被氣得「噗」的一聲嘔出血來,終於活生生斷了氣!
秦禪月痛快的收回手來,一轉身,甩著裙擺對著門外喊道:「來人,送喪訊,掛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