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陳重養育之恩,羊跪乳,鴉反哺,這都是刻在骨頭裡的東西,周馳野就因為一個女人,能將十來年的養育之恩都能拋下,這能是什麼好東西?而且,在宋遠洲看來,秦夫人在養育子女這件事上半點錯都沒有,若是換了宋遠洲,也會如同秦夫人一樣來做。
因此,宋遠洲對周馳野很厭煩,聽了下面小吏的話,也並沒有直接去見周馳野,而是轉而看了一眼天外。
天外暮色沉沉,秋風瑟瑟間,廊檐下掛著的燈來來回回的晃,頭上的烏雲厚而沉,像是要落一場雨。
這一場磨難,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啊。
——
當夜間果然下了一場雨。
雨勢連綿,淹沒了整個長安,坊間的青石板磚被雨水沖刷,衝出了一片片暗青色的痕跡,中間的磚縫卻是怎麼都沖不淨,依舊是一片黑色,雨靜之後,淺處聚集出水窪,倒映著月亮的身影。
一場秋雨一場寒,長安的鳥兒都顯得寂靜了些,列隊南飛,飛向溫暖的南方。
而被困在長安城中的人卻不得而出,只能一日又一日的苦熬。
次日,清晨。
朝陽自屋檐後漸漸升起,將屋檐照出亮亮的鎏金色,薄薄的晨曦揮灑之間,人們的一天也隨之開始。
坊市間熱鬧紛紛,臨近秋日,出去踏青遊玩兒的人也不少,學堂的遊子嘰嘰喳喳的湊在一起玩鬧,各個坊市的人群穿行在街道之間,馬車轆轆踏過青石板。
別管長安城上頭的人打成什麼樣,下面的民眾們照樣過著他們的日子,頭頂上的太陽換了一輪又一輪,各家草木都靜靜地生著。
辰時,鎮南王府。
柳煙黛早起來後,特意叮囑身邊的嬤嬤,說要出去散散心,看看戲。
嬤嬤一大早兒便給她熬了一鍋牛乳來喝,熱熱的牛乳裡面灑滿了果碎,再配上一疊酸梅小糕點,一疊酸奶櫻桃酪,一疊蒸熟的辣肉,再配上幾個冒著熱氣兒的肉包子,順帶那幾個烤熟的橘子甜甜嘴兒。
這就是柳煙黛一早上起來要吃掉的東西。
等她用光後,嬤嬤便給柳煙黛梳妝打扮。
秦禪月每次看柳煙黛都覺得像是在看一個毛茸茸的小幼崽,所以給她的打扮多也是粉嫩鮮亮的顏色,大氅也多是各種淡粉明綠淺黃月蘭的顏色,瞧著柔和又沒有攻擊力。
嬤嬤今兒給她挑了一套明黃色的大氅,裡面穿了一套牛乳白一樣的狐狸絨,又挑了一雙羊毛靴,因為怕她冷到,嬤嬤又給她挑了一個暖手爐。
柳煙黛出門,自然不能就自己出去,除了嬤嬤以外,還帶了四個王府的私兵跟著她。
她說是出去聽戲,自己選了樂舞坊的西巷苑,其餘人自然都隨著她。
只要柳煙黛這個吉祥物不作死,不找事兒,他們絕不會限制她,只要她高興就行。
柳煙黛坐馬車進樂舞坊,去西巷苑,進了戲園子的時候,恍惚間還記起來之前婆母拉著她來聽戲的時候,她那時候也沒專心聽戲,後來周家人來了,他們還在這戲園子裡面打起來了,也正是那一回,讓她曝光了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
想起來那時候的婆母,柳煙黛心裡就酸酸的。
婆母一直都庇佑著她,讓她安安穩穩的長到現在,現在輪到了她來給婆母做點事情了。
要是她有用一點,是不是就能幫上婆母一些了呢?
思索間,他們已經進了西巷苑內。
這個戲園子與上一個戲園子差不多,行過長路之後,就是一個戲樓。
戲樓一樓是大堂,二樓是雅間。
上一次跟婆母去聽戲,整個戲園子都被婆母包下了,沒有其他客人,這一回的戲園子也是如此,一樓二樓都沒有人,柳煙黛便將嬤嬤和私兵們都留在一樓,自己上了二樓雅間。
跟著柳煙黛來的嬤嬤和私兵們並未懷疑,畢竟柳煙黛從頭到尾都是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從來不做壞事,聽話乖巧,誰都不覺得柳煙黛會做什麼,他們都安安靜靜的坐在下面看戲,等著柳煙黛。
而就是這樣一個悶聲悶氣的孩子,上來就搞了個「私會太子」,旁人還都被瞞的死死的。
柳煙黛行上二樓雅間內,一推開雅間房門,便感覺到一陣暖意鋪面而來。
這雅間從外面瞧著小,但是一進來才知道其內別有洞天,其內幾個雅間房間都被打通了,裡面鋪上了厚厚的地毯,右邊一旁擺放著一排屏風,屏風後有人專門燒著暖爐,燒著炭火,在薄秋間蒸騰出陣陣暖意,叫人身子都熱起來,角落處又燃著薰香,用以衝散炭火的氣息。
左側擺著一方長案,案上堆放著各類書卷,太子就坐在案後,正在讀手中的書卷。
因著二樓雅間背光,所以雅間內還點著燭火用以照明,明亮的光線填滿整個雅間,恍惚之間,這裡仿佛不是戲樓雅間,而是一間書堂。
窗外遙遙傳來咿咿呀呀的戲聲,而坐在案後的人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