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瀛來不及多想,將帳內所有的被衾一股腦地扔到地下,硬生生覆蓋住火苗,拾起擺在博古架上的汝窯觚,一把抽出裡面的梅花,倒水浸濕帕子,捂住口鼻,連擺在腳踏上的弓鞋也顧不上穿,跣足朝門口奔去。
「咳咳……」四面湧來的濃煙厚重嗆人,熏得眼睛一陣發痛,李瀛勉強睜開眼,避開倒塌的陳設,垂首弓腰,疾步跑到門前。
往常一推就開的隔扇門嚴絲合縫,任她如何使力都推不開,只是稍微下陷露出一道縫隙——殿門被人從外邊鎖上了!
如今是冬日,為免風邪侵體,宮人一向把欞花窗鎖得死死的,不能跳窗。
李瀛盡力睜大生疼的眼睛,隔著朦朧的淚水望著那把鐵鎖,她來不及思索,一隙寒光從袖中而出,蘊含一泓冰冷紫光,挾著疾風破開狹窄縫隙。
「錚——」覆滿霜花的寒鐵應聲而斷,重重跌落雪地。
殿外,救火的眾人已經察覺殿門被鎖上,礙於煙霧火光,一時不能近前,只能鑿開窗欞,往裡潑雪水。
夜風習習,東風凜然,殿門驟然大開,眾目睽睽之下,一道單薄的身影慢慢地走出來,削肩纖腰,薄背挺拔,面容被煙霧熏得灰撲撲的,唯有一雙眼睛還算明亮。
風如寒刀,一片片剜過她的面容,沒有弓鞋包裹,赤足踩在冰冷刺骨的丹犀上,冷意從下至上,凍得她打了一個哆嗦。
儘管有些冷,李瀛卻異常安心,她甚至想迎風再跑幾步,離起火的大殿再遠一些。
不知是不是被煙霧迷了眼,眼前灰濛濛的,像是蒙上了一層霧,什麼也看不清,只怕她再走下去,隨時可能摔跤。
「娘娘!咱們先到小佛堂避風,歇一歇。」耳邊響起青儷的聲音,身上陡然一重,有人給她披上大氅,懷裡被塞進一隻暖呼呼的手爐。
是了,承露閣南面有一座小佛堂,只是她從不拜佛,是以從未踏進一步。
李瀛眨了眨眼,眼前還是如出一轍的昏暗,幢幢人影變得無比模糊。
她攥緊手爐,沒有移步,頗有些頤指氣使的意味:「本宮沒力氣了,你扶著本宮走。」
她搭著青儷的手,一步步挪向小佛堂。
小佛堂建於先帝時,新帝即位後還未來得及著手重新修繕,顯得有些灰暗,承露閣的宮人匆匆打掃,掃淨蒲團,收拾出了一方軟榻,供李瀛坐下。
李瀛坐下不久,便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聽這動靜像是宮人齊力架起屏風。
不多時,太醫匆匆而來,隔著屏風為她懸絲看診,沉吟許久,道:「娘娘的眼睛許是被煙霧所灼,暫時不能視物,好好將養,來日或可復明。」
李瀛仰起頭,方便宮人將冰涼的綾帶敷上她的雙眼,沿著耳後,縛在腦後,冰涼的絲絛順著散落的鴉發垂下,輕輕地叩著她凍得發紅的耳垂。
有人從外面奔進來,伴隨著宮人內侍此起彼伏的問安聲,腳步聲越來越近,迫近眼前,變作一道坐在她身側的身影,龍涎香縈繞,「愛妃,你還好嗎?」
趙稷低眉,凝睇著眼前人,她眼前縛著紅色的絲絛,凌亂的烏絲垂落,遮住雪白的面容,神情沉靜,靜坐在蒲團上。
四面竹編的簾櫳自穹頂而落,清輝幢幢,透過烏氅的縫隙,落在纖薄的紈素裡衣上,一襲清幽月華棲在她的鎖骨上,照得肌骨如玉。
君王側眸,正欲屏住眾人。
小佛堂內的層層簾櫳驟然被風盪開,冷光如炬,掃盡晦暗,來人身形頎長,裹挾著一身徹骨寒氣。
「陛下,望見宮闈烽煙,微臣……」謝雪明話音戛然而止,眸光落在李瀛眼前的紅色絲絛上,不動聲色地移開。
紅絛,實在很襯李瀛。
趙稷淡聲道:「**之事,自有錦衣衛調查,就不必勞動謝國公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承露閣這火來得蹊蹺,偏偏大火銷毀了一切證據,一時無從查起。
李瀛倚在趙稷懷裡,輕聲道:「陛下,臣妾好怕。」
小佛堂前的供台上擺著數盞古樸的長明燈,宮人方才換了新油,隔著霧蒙蒙的燈罩,亮如微螢,微光順著李瀛一灣青絲流瀉,烏髮素衣,潔淨肅穆,卻有一抹暗紅罩在她雙眼前,生生勾出一絲惑媚。
謝雪明長身玉立,看得清楚,君王望向她的目光暗昧深沉,分明是欲色重,憐意淺。
「瀛兒,不怕,縱使你此生不能視物,朕也會護著你。」死寂清冷的小佛堂內,君王鄭重地對他的愛妃許下誓言。
烏氅下的纖弱身軀在微微發顫,像是風邪所致,又像是怕了。
李瀛聽懂了,她在發顫,斂在袖下的佩刀幾欲出鞘,她恨不得像劈鐵鎖一般,快准狠地給趙稷來一刀,讓他也嘗嘗失明的滋味。
謝雪明垂眸,看清她袖裡隱含的那寸白光,目光微動,幽深的瑞鳳眼似有一絲波瀾。=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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