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想為曾經的錯誤選擇承擔任何責任。
李曼迪知道, 只要簽了那個字, 她就要再次成為一個母親, 成為眾人肆意討伐的對象, 成為一個理所應當的犧牲品。
憑什麼?
可當看到葬禮視頻上那個瘦弱無助的小身影時, 李曼迪還是心軟了。
她第一時間飛了回來, 用最快速度辦完所有手續,準備在冬天到來前把裘時帶去澳洲開啟新生活。
南半球正好是初夏, 天氣特別好,正是去戶外看野生動物的好時機,小孩子一定會喜歡的。
意外的是, 裘時拒絕了她。
裘時說他最好的朋友還在這裡,他哪兒也不去。
可李曼迪來回打聽了一圈,申經街附近根本沒有人見過兒子口中的那位「好朋友」。
他明明沒有朋友。
沒有任何朋友。
李曼迪嚇壞了。
她一度認為這孩子被他爸養出毛病了。
畢竟那個姓裘的除了泡男人什麼都不會,裘老爺子才去世短短几年,他就把家產敗了個精光,甚至連孩子幼升小的時間都能錯過,導致裘時一直比同班孩子大一年。
要不是有楊老師幫忙看管,那一整年沒書可讀的日子還不知道會鬧出多少禍事。
就更別提換季過敏突發尋麻疹的應對辦法了。
那個姓裘的可能到死都不知道養孩子還能遇到這種問題,完全是個睜眼瞎。
不僅保不齊裘家的產業,連自己的小命都丟了,李曼迪也不知道還能指望他什麼。再加上那些數不盡的流言蜚語,根本沒有任何家長能放心讓孩子和她的兒子交朋友……她兒子根本就沒朋友!
李曼迪緊急聯繫了各大醫療機構,各項權威專家,在國內外給裘時同步進行心理健康測試,生怕這孩子出現幻視幻聽等抑鬱病症。
每每想到這裡,她都極度後悔自己作為一位母親的失職。
李曼迪甚至做好了放棄事業的準備,決定交接好手頭工作就立刻回歸家庭,一心一意陪伴孩子成長。
說不上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所有報告都顯示這個小男孩頭腦清醒,邏輯明晰,儘管偶現輕度焦慮症狀,但也符合青少年時期向外探求的正常狀態,遠遠沒有達到病態標準。
可那個不存在的「好朋友」呢?
真的不是幻覺嗎?
沒有人知道答案。
大家只當那是孩子不願離開故土的藉口。
在醫生與好友的幾度勸說下,李曼迪最終還是同意了兒子的訴求,讓他繼續留在國內學習生活,維持現狀直至成年。
儘管那是一個謊言,儘管李曼迪不喜歡謊言,她也必須接受。
她需要時間和兒子培養親密關係。
於是李曼迪與楊老師達成了託管協議,又挨家挨戶拜訪了學校里比較鬧騰的同學,希望他們在課餘時間能和裘時交個朋友,儘可能熱情地。
朋友變多了,總不至於還要靠謊言來掩飾孤單。
她兒子太孤單了。
李曼迪心中有愧,於是她每個節假日都會回國,也不再錯過兒子的任何一次生日,希望能盡己所能彌補過去錯失的那些歲月。
直至被少年嚴肅叫停。
裘時依舊不願與她親近。李曼迪表示理解。
她小心翼翼地說出了自己的期待——希望裘時高中畢業後能來澳洲念書,希望他遇到困難願意與自己溝通,希望他可以像其他小孩那樣撒潑打滾……
裘時同意了。
當然,除了最後一條。
於是節日聚餐變成了跨洋祝福,慶生聚會變成了定製蛋糕,一切為了培養母子感情的枷鎖都在不影響原有軌跡下極致簡化了。
值得慶幸,也同樣值得感激。
儘管裘時每次都像完成任務般將大段信息複製粘貼,李曼迪也看得樂此不疲,並給她不缺錢的寶貝兒子送上巨大一個新春紅包。
母子倆終於找到了久違的平衡點,誰都不用委屈求全,只憑血脈就能在地球兩端緊密聯繫著。
李曼迪原以為生活會這樣平靜地過下去。
她在生意場上廝殺慣了,時不時還真需要這種無價的慰藉。
當母親的感覺……好像也不賴?
每每想到兒子明年就可以來澳洲上學了,未來也會一直陪她在這裡定居,逐漸成長為她生意場上的左膀右臂,李曼迪談判的聲勢都柔和不少,並主動把最後一段婚姻提上了日程。
裘時和對方相處得很好,李曼迪感到慶幸。
她希望兒子到這邊之後能真正體會一次家的感覺。圓滿的,幸福的,溫暖的感覺。
可少年卻在婚禮前夕突然出現,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般,神色慌張,失魂落魄。
手臂上的紅痕也清晰可見。
這孩子早就不起疹子了,可幼時揮之不去的夢魘總會在內心感到不安時倏地冒頭,如同父親葬禮上那個無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