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塵的目光落在那盤棋子上,整個人顯出落雪般的安靜。
姬雲暮廣袖一揮,乾坤逆轉陣法在瞬息之間就回歸原位。
天地倒轉回位,謝不塵袖袍翻飛,隨著靈流躍至半空中,又很快隨著紛飛花葉翩然落地。
一動一靜之下,恍若桃花仙。
姬雲暮站在他身側,他微微低頭,便見了這天演門師祖的發頂——小孩身形的老祖並不高,至多到謝不塵的腰。
「說了這麼多……」姬雲暮直截了當,「你應當也知曉我說的到底是誰吧。」
謝不塵垂首不語,他輕輕動了動唇,最終還是沒有說出那個名字。
姬雲暮也沒強求,只是看著謝不塵咯咯笑了兩聲,繼而緩緩嘆了口氣。
「所以我認得你,那日空花陽焰上,顯露出的是你的樣子,」姬雲暮道,「雖說那時你還是個小孩,不過——好認得很。」
她是天演門師祖,有什麼認不出來的——更何況,這小孩,長得也太出類拔萃了。
不知過了多久,謝不塵終於開了口:「前輩為何要同我說這些?」
姬雲暮看著不像是會管閒事的樣子。這小孩樣的渡劫大能平日裡最關心的就是自己那幾十隻靈寵,除外就閒雲野鶴似地在這院子裡面閒逛,偶爾還會偷吃點宗門膳房裡面未辟穀弟子的吃食。
又怎麼會心血來潮管這些同自己沒什麼關係的瑣事?
「因為你們緣分未盡呀,我就又可以看出好戲了呢,」姬雲暮笑眯眯地看著謝不塵,聲音很是雀躍,「還要糾纏許久呢……只是不知道糾纏到最後,是你死還是他死罷了。」
謝不塵驟然抬起眼,看向姬雲暮。
他的手腳都因這些話有些冰涼。
姬雲暮舒展自己的手臂,伸了個懶洋洋的腰,而後煞有介事的起了個陣,手拿把掐推演,輕飄飄道:「我們天演門,能窺天機,演算將來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但天道無常,不是每一次都能算準。」
「死不死的……」姬雲暮仰頭看向謝不塵,「——應是他先死罷。」
「…………」謝不塵聞言頓了頓,輕聲道,「死了也好。」
姬雲暮聞言挑了挑眉:「真心話?」
這下謝不塵抿住嘴了,沒有再回答,姬雲暮哈哈笑了幾聲,伸手拍拍謝不塵的肩膀。
「你要是真有這份心也好,這樣,到時候就不會難過了。」
不會難過了……
真的嗎?
也許吧。
謝不塵不清楚,他坐在東洲一個偏遠小鎮的客棧里面,點了一壺清酒。
此時距離那日同姬雲暮聊天已過了半月,那白孔雀已經治好了,薛璧去拜訪在東洲的朋友,謝不塵不好意思過去,便藉口要在附近四處逛逛。
但實際上,他回了武陵——他的故鄉。
武陵離天演門很遠。但好在他有劍,又是化神期的修士,日行千里之下,也不過十一二日。
五百年前,謝不塵曾在武陵一家小客棧里面刷碗掙個飯錢,如今那麼多年過去,那家客棧早就倒閉了,原址建起了個新的合歡館,對面起了個不大不小的酒樓,謝不塵此刻就坐在里面,慢慢喝著那嘗起來帶點梨甜的清酒。
酒樓很熱鬧,猜拳聲、說書聲、勸酒聲此起彼伏,謝不塵戴著一帷帽,白紗掩蓋他那張清麗秀美的容顏,以及那雙帶著點好奇的桃花眼。
他跟著猜拳的幾位修士比劃著名學了會兒,沒學會。
藏在他衣襟里的紫微看著那蹩腳遲疑的動作很是嫌棄,開口道:「你要是上去比劃,得賠上多少靈石啊!」
鷂鷹聽見聲響從袖子裡面冒出個腦袋,狠狠啄了紫微一下,疼得這小飛廉吱哇亂叫。
謝不塵好笑地看著這倆小靈獸,每一隻都給摸了下腦袋,再放下兩顆靈石結了酒錢,提起劍腳步輕快地出了酒樓。
合歡館就在對面,不少修士進進出出,謝不塵只看了一眼那招牌,壓低帷帽拖家帶口地走了。
東洲多雨,冬日雨冷,料峭寒風吹過來,謝不塵把兩隻怕冷的傢伙往心口塞,路過小攤子時又花了幾塊上品靈石,給他們獸買了兩塊平安鎖。
他匆匆走過街巷,腳踩著雨水,濺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還未落下,就又被人踩得飛起。
謝不塵用靈力撐起一個靈罩避雨,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極為洶湧鋒利的靈流!
那道靈力極快極強,修為明顯在謝不塵之上,謝不塵猝然回頭,手中問道劍在作勢抬起,在瞬息之間格擋一擊,卻遠遠沒有阻隔攻勢,但下一刻,謝不塵的反應卻不是躲避,而是迎著鋒刃而上,問道出鞘,斬出一道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