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又開始痛了嗎?
沈時雨說不擔心是假的。
駱衍曾經說過,如果三個月後,他的眼睛還是看不見,那就只能宣告治療失敗,他就永遠在黑暗裡了。沈時雨不能想像,像駱衍這樣意氣飛揚的天之驕子,陷落在生理的殘缺里,是怎樣的煎熬與痛苦。
駱衍是為救人傷的眼睛。
他救了十一條人命,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沈時雨緩緩斂眸,收回視線。
正積極談論「江大頂流」駱衍的舍友們見他提不起興致,話頭一轉:「時雨,你看起來面色不太好啊。」
一直沉默的宋知臨輕輕敲敲桌子:「時雨,待會兒下課,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他溫柔地問:「你想吃什麼?」
沈時雨本來沒有心思想晚飯的事情,不過宋知臨上學期搬出宿舍後,他們宿舍四個人只有上課才能湊齊,他看著張盛源和杜維興沖沖的樣子,不打算掃興。
沈時雨想了想,正要開口,一道炫目的白光驟然閃過,緊跟著轟隆巨響徹底打斷了他。
立秋後的第一場雨,來得猝不及防。
不過是眨眼瞬間,教室明淨的玻璃上就划過一道道細密的雨線,已經拿起書準備講課的老教授停了下來,學生們也不辜負片刻的詩意,齊齊向窗外看去。
水霧迷濛了一方天地,窗外的梧桐樹樹幹微彎,它青綠泛黃的樹冠在風中搖晃,茂密的樹葉與雨滴相撞,發出颯颯輕靈的聲響,落在紅磚路上,潮濕一片。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此時此刻,這句聽爛的話卻與新聞人心中幻想的伊甸園無限趨近。
老教授再次拿起書本,向學生們講述新聞史上驚險又經典的內容,他的語調舒緩而深入人心,學生們也跟著安靜專注起來。直到下課鈴聲響起,大家回神,才發覺雨一直沒有停。
大教室內嘈雜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蓋不住噼里啪啦的雨聲。
「麻了,雨這麼大怎麼去食堂啊。」
「點外賣點外賣吧。」
「誒,我也不想泡著雨回宿舍。」
.......
沈時雨微不可查地嘆口氣。
今早是實打實的艷陽天,能想到帶著傘的人並不多,班裡習慣性包里放傘的女同學們互幫互助一個傘下撐兩個人、笑著向他們揮揮手,優哉游哉走了,只餘下一群大男生圍在走廊口看著雨搖頭。
沈時雨不想沾濕衣服,不過也不能因為越來越大的雨就困在教學樓里。
他淡聲道:「走吧。」
張盛源歪頭:「走哪?餐廳不去了吧,直接寢室火鍋?」
杜維贊同,他看著被風打落鋪在地上的梧桐葉,擔憂道:「時雨,要不我們去給你借個傘?」
他們三個本地人習慣了無所謂,但沈時雨是南方人,來江大兩年多,沈時雨一到秋冬就感冒,偏生他又各種打工,感冒好得慢,有時候連著咳嗽好幾周。
話音落,宋知臨走到了沈時雨的身邊:「時雨,我帶了——」
「傘」字沒出口,幾步之外的樓梯口,柯航的聲音如同大雨里的小鞭炮,歡快地炸開:「學長!!這裡這裡!!」
響動不小,圍在走廊的所有人齊齊轉過頭去。
飄搖秋雨里,沈時雨一眼看見身長鶴立的駱衍。
他撐著一把深藍與暖橘色交匯的雨傘,穿著黑色的衝鋒衣,拉鏈拉到最上邊,順帶著把衝鋒衣寬大的帽子罩在了頭頂。
雨天的緣故,他戴著保護性眼罩,眼鏡邊緣吸附在他的眼睛周圍,呆萌的設計與他的穿搭看起來十分違和,但絲毫不影響他讓人過目難忘的英俊面龐和灑脫氣質。
沈時雨壓在心頭的石頭一瞬間卸了下來、變得輕快。
他笑了笑,叫了一聲「駱衍」。
身後跟著的杜維見到這個場景,也鬆了口氣:「時雨,正好駱衍他們帶傘了,你先和駱衍回去唄。」
「對,時雨你趕快回去,今天這天氣,學校的水熱起來可慢了,洗澡都得等著。」張盛源說著,又嘖嘖兩聲,擠兌沈時雨:「不過時雨,你這乙方我怎麼覺得做得比甲方還輕鬆,哪有下雨天老闆專門接員工回家的。是不是,老宋?」
宋知臨喉頭一滾,他頓了一下,笑道:「是啊,時雨。」
「不過,那個傘能不能撐得下兩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