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雨抬起眼睛,漆深的眼眸里有淺淡的笑意:「駱衍,你先回家吧。」
「學長,我——」
沈時雨搖搖頭:「聽話。」
駱衍很少緊張、擔心到背脊都僵硬,他想和沈時雨一起面對夏薇的問責或者是祝福,但沈時雨溫柔的語調了帶著不容拒絕,他猶豫片刻,慢吞吞挪出了門。
時間在關門聲中無盡延長,以往溫馨的客廳空氣都降了幾度。
夏薇在短暫的死寂里,找回了自己的思緒,連日來的擔心、懷疑、糾結在此刻有了條理。
她面容漸漸嚴肅下來,餘光習慣性地掠過了客廳那張黑白相片。
「清圓,你先回屋,」夏薇對沈時雨道,「時雨,你跟媽媽來。」
夏薇帶著沈時雨去了小臥室,反手關上門坐在床邊。
狹小的空間好似阻止了空氣流通,一種微妙的氣息幽然升起。
足足過了兩分鐘,夏薇才開口:「時雨,你和小駱,是在搞朋友嗎?」
這句話問得直接,一點緩衝餘地都沒有。
沈時雨像小時候犯了錯一般,站立在夏薇面前,安靜地點了點頭。
夏薇頷首,猶豫幾秒,又問:「時雨,和清圓的病有關係嗎?」
她知道,駱衍這次幫了家裡的大忙,她慈祥地握了握沈時雨清瘦的手腕,娓娓道:「媽媽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但是我們可以還錢,一輩子打工還怎麼都行,但媽媽不允許你還感情......」
「媽,沒有!」沈時雨打斷了夏薇,他張了張口,「我沒有還感情。」
「我、我喜歡他。」
聽到自己兒子親口說出的「喜歡」二字,夏薇愣神在原地。
她成長在江南很傳統的教師家庭,雖然知道世界上存在「同性戀」,但從沒想過自己的兒子是,且不說十八歲以前,沈時雨一心向學,就算現在,他都沒有和女孩談過戀愛,她又怎麼放心讓他在這條偏離世俗觀念的路上走。
夏薇複雜地蹙了蹙眉頭:「時雨,媽媽突然知道這些,現在腦子裡亂的很。」
她有點語無倫次:「當然,媽媽不是質疑你們的感情,只是,總覺得兩個男孩子在一起不牢靠。你說說又沒有法律保證,又沒有後代延續什麼的,再說了,駱衍那家庭,萬一他們欺負你怎麼辦?到時候他們要個繼承人,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後悔怎麼辦?」
「人生大事,我總覺得再多考慮考慮......」
沈時雨坐在夏薇身旁的椅子上,認真地聽夏薇絮叨。他完全理解作為母親、夏薇全部的關切和擔憂,甚至因此感到溫暖和安心。
他的媽媽面對這件事情,不是不理解、生氣,只是單純考慮他未來幸不幸福。
沈時雨想了想,握住夏薇的手,一字一句:「媽,我和駱衍,是駱衍先向家裡人出櫃的。」
「他挨了打,在我沒有答應他,堅持認為自己不喜歡男生的時候。」
夏薇一怔。
沈時雨仰了仰頭,駱衍追著他跑的回憶像是一幀一幀的電影畫面,飛速掠過眼前——
駱衍文筆爛的要死,但會報名新聞大師班寫一篇他滿意的新聞報導稿;他本來沒什麼廚藝天賦,但見過他生病咳嗽後把雪梨湯做得像餐館裡的一樣;他明明不拘小節,知道他缺錢後卻會以一個粉絲的名義在聽漫偷偷打賞......
沒有人會像駱衍一樣,熱烈又始終如一向一個人的心的方向開拔,直到把旌旗樹立在對方的心尖上。
沈時雨無比坦誠:「我知道兩個男生在一起會有很多問題,但是,如果是駱衍的話,我想試試。」
夏薇心酸軟成一汪水,在幾分鐘的時間,她已經設想到自家兒子或許會面臨的無數坎坷,她她柔聲追問:「一定要在一起嗎?」
沈時雨堅定地點點頭:「要。」
細微的嘆息落在屋子裡,不知道是感慨還是祝福。
夏薇打開沈時雨的房門走了出去,經過陽台時不經意朝窗外一瞥,竟然看見駱衍站在他的越野車旁。
隆冬,即便是天氣晴朗、駱衍穿著羽絨服,也抵擋不住一直呼呼在刮的寒風。
夏薇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位把自己兒子硬是掰彎的小伙兒,眼不見心不煩離開陽台坐在客廳。
她拿著簽子給夏清圓織毛絨玩偶,時不時抬眸瞥一眼操控著輪椅來來回回往陽台跑的夏清圓。
夏薇更煩躁了,她把織了一半的小兔子扔下,沒好氣問:「清圓,你早知道了?」
夏清圓訕訕扯了個討好的笑:「媽,這不是想等哥和小駱哥穩定下來嘛。」
她眼神往樓下瞟:「小駱哥在外面站了一個半小時了,今天零下十一度,晚上還要再降溫。」
夏薇真是服了這個漏風的小棉襖。
她沉默半晌,敲了敲桌子:「沈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