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惠帝的話雖然說得平平淡淡,可是這話語裡帶著的戾氣讓趙清婉覺得陌生,她從未見過如此輕描淡寫地掌控人命的寧惠帝,褪去了過往的溫情和慈愛,赤裸裸地呈現出掌權者的狠辣。
她第一次認識到,眼前的人,不僅僅是父親的身份,更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趙清婉的臉上湧起複雜而艱難的表情,到口的話語,卻都被哽在了喉嚨間,她什麼都說不出口,到了最後,她只是淚眼模糊地沉默著。
「好了,回去吧。回去好好歇一歇,這段時間,就在宮中好好休息。」寧惠帝終究是不忍心趙清婉如此為難,並未再開口說什麼,只是緩和了語氣,拍了拍趙清婉的肩膀。
寧惠帝並未將皇后娘娘和謝家所做之事袒露出來,想著有些事還是不必讓她知道了。
趙清婉心頭滿是倉皇和無助,她的手腳都是冰冷的,那瀰漫在空氣中的香甜的杏仁奶味,似乎變得苦澀難聞。
雖然寧惠帝的面上依舊是平淡的,沒有怒氣沒有冰霜,可是趙清婉卻是敏銳地察覺到寧惠帝的堅決和冷硬的態度。
多說無益……這是趙清婉此時陡然浮起的一絲念頭。
她壓著渾身的冰冷,顫抖著聲音,喃喃道:「父皇,讓楚大人回去吧。」
「小懲大誡,到了時候自然會讓人回去。」
寧惠帝隨意地回了一句。會被人算計到,那便是楚延琛的錯。
趙清婉站起身來,她扶著桌子默然靜立,好半天才哽咽著道:「兒臣,告退。」
她福了福身,而後腳步不穩地退出大殿,寧惠帝看著仿佛失了心氣的趙清婉,長嘆了一聲,「高進,讓太醫給公主好好看看,那些烏七八糟的藥,可別拍傷了人身子。」
「是。」高公公低頭應了一聲。
等到高公公走出了大殿以後,寧惠帝朝著角落裡候著的男子看了一眼,沉聲道:「楊熙,宮裡謝家的線摸出來了嗎?」
「回陛下,摸得差不多了。」楊熙面無表情地躬身應道。
寧惠帝沉默地坐回位置上,他的面容隱沒在昏沉的光影中,低頭看著桌角一旁那層層疊疊的摺子,這一疊的摺子里,沒有謝相的摺子,但是,半數以上呈上來的摺子卻都是謝相先前提出的意見。
呵,一手遮天,不為如是。若不是這次宮中的事兒起得太急,謝相為了謝嘉安,這才著急將埋在宮中的線露了出來,他怕是也沒那麼容易摸出一條謝家的線來。
當然,楚家也同樣,只不過,楚家子親自入了套,抽手把楚家的線給抹了個乾淨。
楚家子,確實不錯。他與皇后的看法不同,若是將楚延琛與謝嘉安來對比,他更看好楚延琛。
也罷,好歹也是皎皎的夫婿了。
寧惠帝漠然地又看了一眼堆起來的摺子,冷冷一笑,道:「都除乾淨了。」
「那皇后娘娘宮中的……」
楊熙看向寧惠帝,謹慎地問了一句。
寧惠帝的神思略微飄散,殿內一時安靜了下來,他看著桌角處一跳一跳的燈芯,心裡想著第一次見到皇后的情景,以及這麼多年以來的相濡以沫。
他幽幽嘆了一口氣,道:「皇后那裡,就不必管了。」
「是。」楊熙未有一絲的疑惑,習慣性地點頭應下。
突然間,高公公從殿外匆匆走進來。他對於殿中站著的楊熙沒有看上一眼,徑直走到寧惠帝的面前,躬身一禮,道:「陛下,公主殿下在殿外陪楚大人跪著,奴勸不回去,殿下說,她有錯在身,理應小懲大誡。」
寧惠帝聽著高公公的話,他的眉頭一擰,站了起來,只是才走出兩步,便又停了下來。
「這丫頭……」寧惠帝擺了擺手,道,「罷了,隨她吧。你去請秦院正來一趟,就在外邊給皎皎把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