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一道人影從床榻上勉力起身,楚延琛急步上前,一眼就看到面上慘白,脖頸間裹著厚實繃帶的李青雲。
楚延琛上前一步,摁住人的肩膀,低聲道:「好生躺著。」
李青雲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楚延琛,就如他當初想不到自己會活下來一般。
「楚大人......」他的聲音很是嘶啞難聽,那厚厚包紮的繃帶上還帶著些許血色,可見當時他自戕時是有多果決。
楚延琛知道李青雲傷勢不輕,他擺了擺手,道:「你不必說話,仔細聽著我同你說的。」
「恩科舞弊案要結案了。」這一句話,驚得李青雲眉心一跳,他愣愣地盯著楚延琛看,這些日子他總是在昏睡,除了最早醒來的時候,有人來給他看了狀紙,為了些許問題,之後除了太醫便再也他人前來,這日子才過了多久,怎麼就結案了?
似乎察覺到李青雲的擔心,楚延琛接著道:「你放心,陛下對這一次的恩科舞弊,極為震怒,牽扯的範圍很廣,所有涉案的人員,陛下都會嚴懲不貸。這一次的恩科,對於所有有著真才實學的學子來說,是一次天大的機遇,朝中一批官員落馬,正是用人之際,陛下會妥當安排好一切的。」
聽到楚延琛的話,李青雲的眼中忽而湧出一抹淚花,他仿佛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旅人,終於見到了那麼一絲光明,微微顫抖的雙唇,一絲淺淺的嗚咽聲傳出。
「南境戰事將起,江南道流民**,流民的事,我想你是知道的。」楚延琛開口道。
李青雲聽著這話,他的雙眸微微閃動,而後輕輕點了點頭,並非是他不信任楚延琛,而是江南道的事實在是太嚴重了,可是京都里卻是一派平靜,他們六名學子會以如此決絕的態度在恩科考場上揭開恩科舞弊,便也是因為江南道的事,他們都是江南學子,而江南道流民**,才是他們赴死告血狀的根本原因。
陛下的震怒,不僅僅是因為恩科舞弊,更是因為江南道流民**的遮掩。
楚延琛盯著李青雲的雙眸,而後道:「陛下很快會召見你,恩科的事,你說,江南道的事,你仔仔細細地都說給陛下聽,尤其是疫城焚燒,災糧以次充好,甚至毫無災糧的事,你都一一說給陛下聽。」
「如果,陛下詢問你同我是否有私交......」
李青雲急忙搖搖頭,他堅定地道:「楚大人,你放心,我、定不會給你添麻煩,你我毫無交集......」
他沙啞難聽的聲音在屋子裡無力地響起,只是話語間滿是堅定和誠摯。
楚延琛卻是搖搖頭,而後開口道:「不,我要你同陛下說,你曾經恰好遇見過我,曾向我求助過,希望我能夠揭露恩科舞弊,你也曾同我含糊說過江南道流民**的事,希望我能夠上達天聽,然而我拒絕了你。」
李青雲不敢置信地盯著楚延琛,他喃喃地道:「若是,若是這般,陛下定會責罰大人,您......」
楚延琛扯了扯唇角,輕笑一聲,道:「不會的。」
「可是、可是......」李青雲此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注意到楚延琛脖頸處的傷,想著恩科舞弊案發,楚延琛作為考官,定然是被牽連到了,那傷,應是入獄的後果,而自己能夠活下來,分明是楚延琛暗地裡出的力。若非是楚延琛在考場上在他身邊逗留,他便不會引人注意,也就不會在動手自戕後便及時讓人發現,可也正是因為楚延琛的停留,這才讓他在獄中多審查了一陣子,也才會有後續的這一劫。
李青雲本就是聰慧之人,怎麼會不懂這些呢?
楚延琛看著似乎是不願如此做的李青雲,他繼續開口勸慰道:「你很快便也會入朝為官的,陛下不會想看到你同我走得近。你若是想在朝中一展抱負,便該同我保持距離。」
李青雲垂下眼,他沉默著,拽著被子的手握得發白。
楚延琛嘆了一口氣,他輕聲道:「廉明,莫要辜負了你們的決心。」
李青雲心頭略微一震,他啞著嗓子,詢問道:「大人,其他人,他們......」
他這話說到一半,便再難說下去,楚延琛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嘆了一口氣,開口道:「廉明,多多保重,逝者已矣,莫要讓人走得不瞑目。」
李青雲無力地靠著床,他其實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只是心中到底存了一絲僥倖,如今卻是真真切切地知曉了。他的眼中淚花閃現,嗚咽聲從喉嚨間發出,仿佛是瀕死的小獸發出的絕望的哭泣。
楚延琛站起身來,他嘆了一口氣,而後便往外走,他來此,一則是探望下李青雲,二則便是將剛剛的話叮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