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錦的手在微微顫抖著,架在脖子上的劍已經收了,但是她卻始終覺得脖頸處一陣冰冷,她的雙眼死死盯著對方,在楊熙的眼中,她看不到什麼殺人後的慌亂,更看不出什麼為難,只有一片冷漠。
在這一片冷漠中,她看出了對方未完的話語,若是不識時務,他們並不介意多殺一人。
「陛下想要讓公主殿下安安靜靜地回去,不必讓其他人知道。這裡的其他人,包括了......駙馬。」楊熙的語調很是冷淡,他轉過身,隨後低聲又道了一句,「如今公主身懷六甲,受不得刺激,我想你作為公主殿下忠心耿耿的婢女,應當知道該怎麼辦。」
這再三點到的『應當知道怎麼辦』帶著濃濃的殺機與威脅,楊熙冷漠地往前走。
而那一行黑甲衛軍便就手腳利索地將那鮮血淋漓的場地收拾乾淨。微風襲來,除了空氣里若有似無的血氣,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麼不對。
妙錦回頭四處張望了一眼,那一群黑甲衛已然不見了蹤影,而四周都是一片死寂,便是那陽光灑下來,仿佛也是慘白的,地上什麼都看不到了,若不是遺落在石縫間的些許血跡,她幾乎以為自己剛剛是在做夢。
她伸手摸了一把脖子,脖頸處傳來些許刺痛,妙錦低頭看了一眼,注意到指尖處沾染到的一絲絲的血痕,這一瞬間,她突然驚醒過來。
陛下與駙馬......妙錦忽而意識到京中定然是出大事了。那麼公主......妙錦的眼中湧出一抹驚恐,她勉強收斂心緒,但是混亂的腦子讓她怎麼都無法好好思考,她幾乎是毫無意識地順著來時的路離開,渾然忘記了先前公主殿下所說的召集自己人,也或許並不用召集了,剛剛,已經被清理了一波......
妙錦腳步沉重地一點一點挪了回去。她出了門,照在她身上的陽光,完全褪去了溫度,她的手腳都是僵硬的,說不出是冷的還是怕的,她自小便就跟在公主殿下身邊,平日裡寧惠帝對公主殿下是教導有加,她們跟隨在公主殿下身邊,久而久之的,這些東西總是耳濡目染。
在剛才那令人煎熬的血腥殺戮與對話中,她突然間明白過來,楊熙會動手,那必定是陛下的意思,而瑤六是駙馬的人,若不是京中出了事,素來疼愛公主的陛下又怎麼會突然出手,駙馬畢竟是公主的夫婿......妙錦只覺得一股窒息感梗在心間,公主殿下如今懷著身孕,這可怎麼辦......
她渾身虛軟地走了過去,遠遠地便就看到了在門口停著的馬車,而楊熙不知何時已然回到了馬車旁,他目光冰冷地看了一眼妙錦。
妙錦的身子在顫抖著,在溫暖的陽光,她的臉色很難看。等到了馬車旁,忽然便聽得車內傳出趙清婉的聲音。
「是妙錦嗎?」
柔和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來,一瞬間就撫平了妙錦起伏不定的心緒,身上的戰慄在這一瞬間就消失了,她面上的惶恐和不安登時間就收了起來,妙錦想著,總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公主殿下操心。
那些事兒,還是等公主殿下回京以後再說吧。
拿定了決心,妙錦面上的神情也平靜了下來,她若無其事地避開楊熙的眼神,而後掀開車簾,上了馬車,道:「殿下,是奴婢回來了。」
趙清婉臉上的神情略微疲憊,從楊熙口中得知那一個又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後,她的思緒異常紛亂,素來乖巧的孩子似乎也有了些許情緒,倒騰了起來,令她無暇多想。
她看著妙錦回來,倒是沒有察覺出什麼問題,只是隨口問了一句:「人都召集了嗎?咱們該出發了。」
「是,殿下放心,該出發的人都喊上了,楊將軍安排好了。」妙錦的聲音很平淡,微微垂著眼,似乎並不敢多與趙清婉說話。
她熟練地伸手將馬車內的水杯取出,倒了一杯溫水,遞給趙清婉,小聲道:「殿下,您喝點水,這糕點您也用點,現下出發,待會兒可就趕不上午膳了。」
趙清婉聽著妙錦的話,她不由得輕笑一聲,捏了一塊糕點起來,而後便就糕點盤子推送到妙錦面前,道:「我倒是不怎麼餓,這點心你且用著,別餓著了。」
「是,殿下放心。」妙錦始終低著頭,她聽到趙清婉關切的聲音,心頭一顫,眼圈一熱,堵在心頭的話語,險些就要脫口說出,但是卻又緊緊地咬著牙關,將到口的話語咽了下去。
不行,不能說。
心中帶著諸多心事的趙清婉並未察覺到妙錦的不對勁,若是換成平日裡的趙清婉,倒也不會這般大意,只是此時的她,一則是身子重,二則是滿腹心思都放在了京中的太子與皇后的身上。
妙錦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她低垂著頭,手中捏了一塊糕點,咬了一口,這清甜的糕點,入了口卻莫名地呈現一片苦澀的味道。
她艱難地咽下,雙眸微微瞥過趙清婉,小聲地道:「殿下,回去後,咱們是直接回宮嗎?」
趙清婉點了點頭,隨後道:「先回宮,回頭再通知駙馬。」
話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來,這京中的大事,楚延琛卻是瞞得緊緊的,半分都不曾透露出來,趙清婉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罷了,一切都等回京以後再說吧。
趙清婉淺淺嘆了一口氣,她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圓潤的腹部,垂下眸子,在心中呢喃著:念念,咱們很快便就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