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她全身顫抖地怒喝而問。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父親會要殺了她的丈夫。此時此刻見到漫步而來的謝相爺,她知道對方已經將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了。
皇后娘娘的目光微微一側,對上太子殿下那不敢置信的雙眼,她只覺得心頭仿若是如墜冰窟,眼中的淚水涌了出來,腳下略微踉蹌,似乎是在剛剛的詰問中耗盡了心力。
「予我富貴,予我高位,予我榮耀,」謝相爺的眉宇間湧起一抹嘲諷,「玉瑩,你看,這些都是他賜予的,但是若是他不想要給了,是不是就要收回?」
謝相爺的眼中浮起一絲煞氣,他冷聲一笑,道:「玉瑩,不是我想動手,是陛下逼著我動手的。」
「陛下早就想著削弱世家,這一次,陛下便是要拿我們謝家動手。」謝相爺的視線掃過皇后娘娘,看向太子殿下,而後躬身一禮道,「殿下,如今是天命所歸,還請殿下儘快登基,畢竟陛下的喪事也還是要處理的。」
謝相爺凝視著皇后娘娘悲痛的面容,他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忍,但很快這一抹不忍便就淡去,隨後被漠然覆蓋,他的話語很平靜,只是這平靜之中莫名給人些許不舒坦的冷意,讓人如鯁在喉,說不得,也不敢多言。
良久沉默之後,太子殿下抬起頭,一臉慘白地看向謝相爺,慘澹一笑,隨後輕聲道:「那孤若是不如了相爺的意,是不是相爺便也是要殺了孤?」
聽聞太子殿下的回覆,謝相爺的手略微握緊,面上顯出一抹為難的神情。他緩步朝前走了一步,而高公公和朱海則一臉戒備地站在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身前,謝相爺仿佛是想到了什麼,他停下腳步,輕笑一聲道:「太子殿下多慮了,謝家一向是忠心耿耿的,又怎麼會弒君?殿下是君,臣怎麼會如此膽大妄為?」
這話說出來,極為可笑。若是真的忠心耿耿,這如今滿宮的謀逆之賊又是誰的人?
「只是,若是殿下不肯繼位,那麼只怕陛下,死不瞑目。」
太子殿下未曾想到謝相爺會如此口出威脅,這是拿著寧惠帝的喪事拿捏他,他怒目而瞪,斥責道:「相爺,犯上作亂,此乃大逆不道之罪,你若是現下認罪,孤可饒你死罪。若不然,待孤......」
謝相爺眉心一跳,太子殿下的性子略微敦厚,他倒是想不到一向敦厚的太子竟然也會如此冷言威逼,只是到底是年輕人,這盤局勢看不清。
「殿下身子不好,登上大位之後,自然由臣來替殿下分憂,屆時殿下自可好生休養。」
「挾天子以令天下!謝相爺,原來你打得竟是這般主意!」皇后娘娘聽到這裡,她的面上滿是怒意,往前走了一步,怒聲喝道。
謝相爺看了一眼皇后娘娘,他的眼中滿是漠然,面無表情地看向被眾人擋住的內殿,看了好一會兒,便就看到殿外有人匆匆入殿,走近謝相爺的身邊,耳語數句,謝相爺的面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轉過頭,直直得望進皇后娘娘的雙眸:「好了,這家常也嘮嗑得差不多了。咱們也別浪費時間了。」
謝相爺之所以同皇后娘娘以及太子殿下絮絮叨叨了這麼一段時間,並非是惻隱之心發作,不過是為了放鬆對方的戒心,將對方的後手斬斷罷了。
「玉瑩不愧是謝家子弟,確實聰慧,這裕親王如今身在北境,北境兇險,娘娘還是不要驚動了裕親王,免得徒生是非。」
隨著謝相爺的話語落下,皇后娘娘的面色微變,先前的怒意全然收起,冷色盯著謝相爺,低聲道:「看來,父親是將人截住了?」
「無論是東門喬裝而出的女官,還是北門硬闖出去的近衛,為父都拿下了。」謝相爺走上前一步,對著太子躬身一禮,「殿下,時辰不早了,莫要誤了吉時。」
殿內登時間就安靜了下來,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空氣里瀰漫。
「公子,宮中封門了。」武平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低低咳嗽著的楚延琛,躬身一禮,將剛剛得來的情報匯報上。
楚延琛低著頭勉力壓下自肺腑之間翻湧上來的咳嗽與隱痛,他伸手拭去唇邊隱現的血跡,從桌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啞聲回道:「王家的情況呢?」
重九聞言,上前一步,拱手一禮,而後回道:「回公子,王家,滿門皆滅。便是那謝家嫁到王家的謝二小姐,也自戕而死。」
重九的話語落下,他抬眸看了一眼面色慘白的楚延琛,又同身旁的武先生對了一眼,兩人眼中的擔憂一覽無餘,這些日子楚延琛看著更是單薄,屋子裡的藥味便就未曾散開過。
私下裡,啞先生倒是提點過他們數次,要他們好生勸一勸楚延琛,寬心休養些許日子,然而如今京中這情況,他們又如何勸得了?便是素來率直的二公子楚延熙,此時此刻縱是知道楚延琛身子不適,卻也無法勸說。
聽聞重九的話,楚延琛眸中浮起一絲哀色,只是這一抹哀色很快便就不動聲色地隱匿起來,他將手中的水杯放了下來,隨後淡然一笑道:「武先生,你同嚴先生接個頭,京中近衛營的人應當是整裝待發了,也該是時候入宮護駕了。」
「是,公子放心。」武平躬身一禮,沉聲應了一句,隨後就退了出去。
見著武平退出去的背影,楚延琛抬眸看向重九,他的眉頭擰了起來,並未就著剛剛的話題繼續詢問,而是憂聲道:「江南道那一頭,還是沒有消息傳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