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楚延琛這句話,武平唇邊勉強勾出一抹笑,那笑很難看,似笑實哭,他將手邊的茶水端起來,大口灌了一口下去,而後顫聲道:「公子,咱們再想想,從長計議,總是有辦法的。」
楚延琛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掌心間唯一的一點暖和登時就消散了,他覺得有點冷,無力地嘆了一口,而後坐直身子,面上浮起一絲淺淡的笑,而後清冷地道:「先生,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子瑜雖然行事上略微青澀,但是少年郎,本就是該如此。陛下也會更加放心這樣的楚家家主,只是子瑜畢竟年輕,還請兩位先生多多提點。至於我二叔他們,倒也不必擔心,父親當年便是想到了這般情況,因此才未曾讓二叔涉足朝政太多,入了清名甚高的國子監,為人師表,對二叔來說,這一層身份足夠了。」
武平心頭微震,他定定地看著楚延琛,半晌沒有回話。耳中落入楚延琛這仿佛是交代後事一般的話語,他的眼圈微微發紅,隨後顫著身子道:「公子,總還有辦法破局的。」
嚴程明默然了許久,終究是忍不住勸了一句:「公子,你讓我和師弟再想想,咱們再好好想想,會有法子的。」
楚延琛搖搖頭,「太子薨逝,停靈七日,七日之後陛下便會下旨立下新任儲君,而清除各種障礙,為儲君鋪路,這就是陛下要做的。所以時間不多,若是我不動手,等到陛下動手,我們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不是這樣的,」武平並不贊同楚延琛的說法,他似乎是想要再勸一勸楚延琛,「公主殿下畢竟是陛下的閨女,也是陛下如今唯一可以用得上的繼承人,那剛剛誕生的孩子,娃娃那般小,咱們都知道,這娃娃要長大並不容易,若是有個......」
「武先生!」楚延琛當即就截斷了武平的話語,他眼中的神情略微冷厲。武平愣愣地看著楚延琛,忽而間反應過來,那娃娃是楚延琛的親生孩兒,稚童易夭折,這是世人皆知的事,但是在一名父親面前這般類似詛咒一般的話語,確實是說得過頭了。
楚延琛緩緩吐了一口氣,他的眸中露出一抹鄭重的神色,低聲道:「先生,我不能拿他們作賭,也不能拿楚家去碰運氣。」
「陛下,是真的中了毒,所以陛下或許沒有太長的時間,但是誰也不知道陛下到底還能熬多久?越是這般時候,只怕陛下會越狠心。」楚延琛垂下眼眸,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他抬頭看向眼中難掩悲痛的武平以及沉默不言的嚴程明,站起身來,對著他們倆躬身一禮,道:「兩位先生,子瑜這一頭,還請兩位先生多多幫襯。」
「今後,楚家當以蟄伏為主,低調行事。」
「倒也不必太過擔憂,畢竟剛剛經歷一場叛亂的陛下,不會想逼反咱們。」
「江南道的局,咱們也已布下.....魚死網破,陛下是不會這樣打算的......」
「他只是想要我選擇,在這時候,便就看咱們倆誰更心狠,可是......我賭不起......罷了,等到新皇登基,也就算是過了一劫......」
武平垂下頭,安靜地聽著楚延琛的絮絮叨叨,這仿若是遺言一般的話語,落在他的心間,令他心頭髮堵,他在楚延琛的身邊許久了,無兒無女的,私心裡他是將楚延琛看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因而如今聽著楚延琛這交代的話語,他的心頭很不是滋味。
較之武平,嚴程明的情緒倒是更加平穩些,然而眼中的黯淡還是可以看得出他此時心中也是不好受。他隨同大老爺極久,楚延琛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當時楚大老爺走的時候,最為放心不下的便是楚延琛,對他再三叮囑,讓他幫襯著點楚延琛,卻怎麼都想不到最後竟是如此結局。
一股無力與蕭瑟的感覺在嚴程明的心頭浮蕩。他的目光落在楚延琛的面容上,在明亮的光線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楚延琛的面色很蒼白,唇色很淡,眉宇間的疲倦席捲而來,帶出了些許枯萎的蕭條氣息。
楚延琛的話語慢慢地停下,他安靜地垂下眼,看著手中捧著的茶杯,杯中的茶水已經涼了,帶著餘溫的杯子攏在掌心間,一點一點地帶走他努力汲取到的溫暖。
「往後,家中的一切,便就拜託先生了。」楚延琛笑了笑,他的神情微微發怔,而後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站起身來,「子瑜那一頭,勞煩兩位先生多點耐心,好好教導。」
武平與嚴程明也隨之站起來,悶聲應了一句:「是。」
楚延琛目送著兩人頹然離去的背影,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而後就出了房門,候在門外的重九見著楚延琛出來,他躬身一禮,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您要不先回屋歇著吧。」
楚延琛搖了搖頭,低聲道:「送我去何府。」
聽著楚延琛這話,重九沉默少許,但終究還是躬身一禮,便就下去安排。
一輛馬車緩緩行出,毫不起眼地朝著何府行去。何府的主人雖然是相爺,但是這何府卻很是樸素簡單,看著完全沒有官威。
何相聽聞楚延琛來訪的時候,心頭浮起一絲驚詫,但很快便就收斂心神,將人迎了進來。
花廳里略微清冷,大抵是來的人不多,這花廳里不曾燃起炭火,多少有些冷意。他就著花廳里明亮的燭火打量著楚延琛,注意到對方面上的神色並不好,何相想了想,開口道:「楚大人,這時候來訪,不知道是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