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你當如何辦?」常旭輕輕地問了一句。
楚延琛沉默少許,他垂下眼,遮掩住眼中清冷的神色,低聲道:「如今我已然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明日的朝會,我會將謝家的認罪書遞交上去,還有我的告罪書......」
「你瘋了嗎?你要交什麼告罪書?」
聽到『告罪書』三個字,常旭甚至不等楚延琛將話說完,便就徑直打斷了對方的話語,臉上怒意勃然,話語冷硬地道,「你要告發的是誰?是虞家,是杜家,是秦家,或者......是楚家?」
這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他的牙縫間擠出來。他雙眼狠狠地盯著對方,隨後接著道:「這事兒,還沒到這地步,我去同父親再說說,定然還有轉圜的餘地。若是真等你將那一份告罪書遞交上去,就一切都晚了,你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誰都保不住你,便是楚家......怕是也恨不得你死......」
常旭說的這些事,楚延琛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卻別無選擇。
「呈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楚延琛笑著喝了一口茶水,口中的茶水是溫熱的,只是入了喉,卻令他覺得冰冷,「你也知道常老大人這兩天都拘著你,為何?便是不想你同我多有接觸。」
「今夜,你不該來。」
楚延琛輕輕呼出一口氣,他靠著椅子,而後看常旭,面上的神色在跳躍的燭火之下顯得蒼白而孱弱,他的眼底是深深的疲憊。
「但是,謝謝你,呈德。」楚延琛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皎皎,她畢竟年輕,往後要擔著這麼重的擔子......你若能......」
話說到這裡,楚延琛忽然愣一下,他倒是忘記了,常家本就是帝王的心腹,等到皎皎登上寶座之後,這常旭自然便就是皎皎的心腹重臣了。
「罷了,若是可以,你往後幫我看顧著點子瑜吧。」
「子瑜年幼,脾氣又犟,我二叔性子簡單,在朝中多年,都是我父親護著......」
「我管不了那麼多,」常旭面上的神情很難看,聽著楚延琛這般交代後事般的說法,他的語調很是煩躁,「那是你媳婦,楚延熙也是你弟弟,二老爺更是你的二叔,這都不是我的事,你自己好好活著,你的人,你自己守著......我可沒那閒情給人當護衛......」
聽著常旭的話,楚延琛輕笑一聲,低聲喊了一句:「呈德。」
常旭這人平日裡倒是桀驁不馴的老虎,但是到了楚延琛的面前,卻是成了乖巧聽話的小貓。他垂下眼,悶悶地喃喃著:「行了行了,你說的,我都應了。」
「只我還是那一句話,你好好活著,這些事,都不是事兒。明兒你先避一避吧,咱們再想想法子。」
楚延琛並未正面回答他的話,他看了一眼天色,隨後道:「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不了,我不回去。今夜我就在你府中歇著,明天我同你一起上朝。」常旭板著臉,正色道。
楚延琛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呈德。」
常旭一臉嚴肅地對上楚延琛的視線,而後鄭重地道:「你別趕我走,我說不走便是不走,你知道我這人的性子的,你若此時讓我出府,我就在你家大門口守著,便是我爹來了,我也不走。」
「你放心,朝上的事,我知道,我管不了你,我也知道,明兒這早朝,我爹定然是不會讓我上殿的,但與你同行一路總還是可以的。」
有些事,不需要明說。這就是他的立場。
楚延琛知道常旭這話出了口,那就是會這般做的。他的唇邊勾出一抹笑,隨後點了點頭,道:「行,那你今夜便就在府中歇一歇。」
常旭緊繃的心神略微鬆懈,想了想,在轉身離開前,忽然又開口勉強道:「我聽聞公主殿下產下一子,你想不想見見他們?」
聽著這話,楚延琛臉上的笑慢慢斂去,他轉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暗沉沉的天空中一輪明月高高掛起,銀白色的月輝灑在院子裡。這一片如霜似雪的月色,給人一種莫名的淒涼感。
「見不到的。」楚延琛的聲音很輕,唇邊帶著的笑透出一抹苦澀。
常旭看向楚延琛,對上他的雙眼,眼底遮掩不住的惆悵與不甘,令他略微一怔,這麼多年以來,這般模樣的楚延琛,倒是第一次見到。他過往的記憶里,楚延琛素來都是運籌帷幄的,都是自信的。
他緩緩嘆了一口氣,恨聲道:「這都是個什麼事兒!你好歹也是他的女婿,他......這真/他/娘/的/操/蛋!」
言罷,常旭大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