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到了下午,溫知聆沒有正事可做,坐在書房臨摹了兩頁帖,看了會兒書,困意便如潮水將她席捲。
眼皮變沉,書上的字影也逐漸模糊。
談既周從樓上下來時,便看到溫知聆枕著書,伏在桌上睡著了。
坐的那把太師椅很寬大,她只占一小塊地方。
可能因為本身不愛說話,所以連睡著都沒被張姨及時發現。
談既周放輕腳步。
走到桌前,他看到溫知聆被長發半遮半掩的臉,呼吸聲因為鼻塞而顯得有些吃力的沉重,睡得很熟。
一時間,談既周不確定該不該叫醒她,於是轉身回樓上找了方文鴻。
方文鴻最近有點忙,年前堆了些工作,現在陸陸續續快到截止期限,加上手傷,行動受阻,效率低了許多,只能每天延長工作時間。
談既周今天沒打算來的,只不過大清早,人在酒店床上還沒醒透就接到他大伯電話,叫他過去幫忙,把手稿整理成電子版。
他在樓上對著電腦敲了一上午的字,方才頗不耐煩地說了句,要不然自己出錢,讓方文鴻去雇個助理。
結果當然是挨一頓批,讓他不樂意干就走。
談既周不至於真的走,但坐久了,後背發僵,所以才到樓下轉轉。
方文鴻在書房,餘光瞥見看到剛剛下去的人又回來,頭也沒抬,問他:「怎麼又回來了,找我討工錢?」
談既周抱著胳膊倚在書房門邊,「你學生在樓下睡著了。」
聽到是溫知聆的事,方文鴻面色稍霽,整理文稿的手一頓,緩道:「估計是生病了沒精神。」
他交代談既周:「你去叫她到客房睡,別著涼了。」
談既周沒說話,再次下樓。
溫知聆還是之前的姿勢,動都沒動過。
他過去在桌面上輕輕扣了兩下。
溫知聆的眼皮輕顫,費勁地撐開,視野里是一張骨節分明的手。
她腦袋發昏,眨了眨眼,從半夢半醒的狀態緩過神。
直起身,溫知聆瞥見被自己壓得皺巴巴的書頁,有些難為情地伸手去撫平。
談既周看著好玩,鼻息溢出笑音,「別弄了,去客房睡覺吧。」
周日晚上有晚自習,平常溫知聆交了隨堂畫,再等方老師改完,時間便不早了,她一般從方老師家直接去學校,但今天磨洋工到現在也才不到三點。
方才眯得那麼一小會兒遠遠不夠,她覺得自己確實是要補一個覺。
客房在一樓,溫知聆以前也在裡面睡過午覺。
但進去之前,她腳步一頓,想起自己沒帶手機。
她回身,叫住從冰箱拿了瓶水準備上樓的人:「談既周。」
「我睡一個小時,四點的時候麻煩你讓張姨叫我起床,可以嗎?」
可以嗎?
她請別人幫忙的時候好像習慣加這三個字。
但談既周還挺好奇,有誰會忍心對她說不可以嗎。
一個小時過得挺快。
談既周沒忘記提醒張姨。
張姨去客房看了看又輕手輕腳的出來了,回樓上跟他們講,「小姑娘睡得很香哦,離她上學的時候不是還早,我過一會兒再去叫她。」
方文鴻笑笑,說也行。
談既周就沒管了。
等再過半小時,他把方文鴻交代的活都做完,起身下樓時,溫知聆已經起床。
在書房坐著收拾書包,一邊同方文鴻說話。
她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麻花毛衣,睡了這麼長一覺似乎也沒補足精神氣,眉眼低垂,委頓得像朵蔫巴的小花。
細聽一下,談既周發現他大伯正開導她。
溫知聆心情不好時並不明顯,只是更沉默而已,但方文鴻做了她三年老師,多少對她有了解。
見她興致不高,便過去問問原因。
比起她爸爸,溫知聆更願意和方老師傾訴,因為她的煩惱有一部分來自溫實僑,而且在他看來是無足輕重的。
最近的壞情緒太過零碎,家裡的那些事也無從說起,她默然片刻,啟唇道:「我考試沒考好。」
她的確認為這是一切不開心的源頭。
方老師一聽,方才那樣鄭重的神態一笑而過。
「知聆,你這才剛上高中呢。」
「況且人生不止一條路,不要說一次考試失利了,就算成績不好又怎麼樣?」方老師現身說法,言辭很接地氣,「老師以前也不是畫畫的,四十多歲才轉行,現在以賣畫為生,不是也挺好?」
溫知聆父母的家世普普通通,兩人是大學校友,名校畢業,靠知識跨越階級的典型例子,所以雖然從小培養她許多興趣愛好,但常掛在嘴邊的還是好好學習這句話。
她擰開保溫杯抿一口熱水,順著方老師的話,喃喃道:「不讀書的話做什麼呢?」
方文鴻似乎就在等她這句,一攤手,乾脆道:「跟著老師賣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