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灰白的臉上泛起鐵青,旋即黑霧回歸,將他的暴怒和窘迫遮掩住。
卞子藝嚇得坐在地上不敢開口,他當冥差六百多年,還沒聽過哪個鬼魂能把冥差按在地上摩擦的。
而且……
鄔郢忽然不掙扎了,一動不動地盯著於蒼染,剛才還囂張暴漲的黑霧被雨水澆透了一樣萎了下去。
他偃旗息鼓、渾身發僵,肌肉因為恐懼緊繃到極限,乃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壓制他的男人背後的不斷扭曲抖動,有一種極為強大的能量場伴隨黑暗飛速蔓延鋪開,轉眼之間便充斥了整個天地。
鄔郢看不出來那突如其來的陌生能量到底是什麼,他只能感覺到壓迫感如一座巨山當頭墜落,停在他眼前的拳頭上,讓他根本無法動彈。死了幾百年,他再次感受到了令人絕望的窒息和瀕死感。
於蒼染黑眸猶如寒夜,冰冷危險,單手按著他的肩膀,牽了牽嘴角,嗓音低沉說道:「鄔郢是吧?我也記住你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鄔郢如墜冰窖,緊咬著牙關,再說不出半個威脅的字。
僵持了幾秒之後,那令人恐懼的未知能量突然急劇收縮,轉瞬消失,仿佛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於蒼染放開他站起來,輕柔地抱起池落,見陸艷眉還在岸邊躺著,說道:「女孩交給你們了,她命運可憐,請善待她,別讓她魂飛魄散了……」末了,他又文質彬彬地補了一句,「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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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落做了個夢,夢裡,他追著師父跑到冥界,但一轉眼,師父就不見了,他穿過八熱地獄時,出了一身一身的汗,受炙烤刑罰的鬼從岩漿中伸出滿是血泡膿瘡的手,要抓他的腳踝;
在穿過八寒地獄時他又凍得直發抖,險些從寒冰橋上跌落進苦寒海,凍結的海面上,巨大的冰稜柱串著數不清的皮肉凍裂、不停哭號的鬼魂,池落抱著自己的胳膊上下搓著取暖,嘴裡喊著:「師父!師父!」
可是哪兒都沒有師父的影子。他不敢看那些鬼,確切地說,他心軟,不敢看那些苦相。
「你不能跟我去冥界。」有個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
這聲音他好像在哪裡聽過,熟悉得很,但是又想不起來,「為什麼?」他問道,「我要跟你去!」
我要跟誰去?
腦海中的聲音語氣嚴厲了些,說道:「你不適合待在冥界。」
池落忍不住生氣了,「我偏要去!我偏要跟你去!」
那聲音沉默半晌,幽幽地嘆了口氣。這聲嘆息猶如一記晨鐘,池落如夢初醒,跳出了這奇怪的對話和情緒,問道:「我師父呢?你見過我師父嗎?」
那聲音回答道:「你師父不在冥界,回歸天界去了。」
聽聞師父沒在地獄受苦,池落鬆了口氣,問道:「你是誰?」
「你是誰?你到底是什麼人?」池落連著追問了好幾遍,那聲音也沒再響起。
他向前跑去,跑過了八寒地獄,跑過了九幽、鬼城和忘川,穿過一片滿是白骨的密林後,一座大殿矗立在眼前。大殿屋頂是黑色,牆體是黑色,柱子也是黑色,高聳入雲,牌匾隱在黑雲之中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