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湊到一起心平氣和商量對策是行不通的,最管用的法子就是他兩邊來回跑當個善解人意的傳話人。
只能他來當,換個人都不行。
當過傳話人才知道傳話人有多難當,尤其是一方說不清楚另一個又不樂意聽解釋的時候,真沒人在其中調停朝堂都能讓他們吵翻天。
條例司推行的均輸法和漢時理財名臣桑弘羊推行的均輸法名字一樣,但是內容卻有很大的不同。
王相公他們知道他們的均輸法和史上那些均輸法名字一樣內容不一樣沒用,讀過書的都知道桑弘羊推行均輸法雖然幫助漢武帝渡過財政危機但也招來了一身的罵名,很多大臣都覺得兩個法是同一回事兒,用那麽多年前的疏漏百出的舊法當新法也不嫌丟人。
於是乎,吵吵吵吵吵吵。
用他們家小郎的話來說就是一方沒長嘴一方沒長耳朵,本來兩頁紙就能講清楚的事情最後拖拉到兩萬頁都講不完。
漢時的均輸法是買賤賣貴,先用地方賦稅買當地最便宜的貨物然後轉運到別處高價賣出,這的確是在和商賈搶生意,桑弘羊挨罵不虧。
但是他們王相公想推行的均輸法和舊有的均輸法除了名字相同其他差別大了去了,桑弘羊當時主要是為了讓朝廷渡過財政危機,王相公的主要目的是打擊大商人囤積居奇以及改善東南六路百姓的生活,前者是賺差價,後者是平物價,但凡兩邊能成功對接,朝堂上都不至於吵成之前的樣子。
之後的青苗法也是這樣,絕大部分持反對意見的朝臣都覺得天底下就那麽多錢,不在百姓就在官府,朝廷要開財源就是與民爭利,百姓都過的那麽慘了還想從他們嘴裡搶食兒,要不要臉啊?
嘴上說著是抑制兼併,到頭來收的利息沒比地主豪強少多少,妥妥就是在找個藉口斂財,這能行?
當然,看這半年的推行情況,青苗法的確存在很大問題,但是不能說新法有錯,錯的只是那些推行新法的官員。
王相公在鄞縣時親自推行青苗法沒有任何問題,怎麽換成別人就各種各樣的事兒?
由此可見,青苗法本身的問題遠沒有用人的問題大,畢竟不是每個官員都能和王相公一樣坦蕩
可以罵王相公識人不明用人不當,但是不能說他的想法從根本上就是錯的。
太子殿下心中感慨不已,然後,他就聽到了他爹的魔音。
官家拍拍兒子的肩膀,唉聲嘆氣,「大哥兒,韓相公、富相公、曾相公等人都有自請外放的意思,正好過年功課不多,你去幫爹勸勸他們,怎麽樣?」
趙頊:???
「都有?!爹你干什麽了?」
趙曙一臉無辜,「什麽都沒幹。」
他確實什麽都沒幹,相公們也不是最近才有離開京城的想法,只是臨近過節人心浮躁,平時忙的沒空管的想法都趁這時候冒出來了。
他可以直接駁回相公們的外放申請,但是更好的解決辦法是讓相公們放棄離開京城的想法。
他聽勸,這次是真的聽勸,大宋還有救,相公們不要輕易放棄啊!
太子殿下神色複雜,「爹,這就沒意思了。」
他又不會打人,也不會罵人,要他幹活就實話實說,沒必要藏著掖著。
官家沉默了一會兒,長嘆一聲,看上去有些茫然,「我和韓相公說,如果青苗法實在行不通,那就再廢掉。」
如果只是反對的聲音大他還能扛,現在青苗新法推行下去讓百姓的日子更加難過,還有改的價值嗎?
彈劾的奏章並非都是無的放矢,有些說的很有道理,即便青苗法的本意是為了抑制兼併,在沒有足夠多的可靠之人去推行的情況下也只能起到好心辦壞事的用處。
他不敢保證改動後的青苗法會不會往好的方向走,也不敢保證替換之後的官員能不能摒棄私心,更不敢保證窮苦百姓能不能在新法感受到朝廷的恩澤。
他什麽都不敢保證,又何來顏面要求朝中大臣按照他的想法走?
以前總覺得仁宗皇帝手底下那麽多宰輔之臣還顧慮這顧慮那太軟弱,真輪到他自己當家做主才發現瞻前顧後是應該的,不瞻前顧後那叫愣頭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