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間被人輕柔撫平,林樾不知何時已經起身站在易溯身後,沒有分給慕容一絲目光,滿眼只有一人,他平靜開口:「先前他被燭玄撿回宗門,跟隨門內弟子習術法,善於繪陣。如今他自幼疾病纏身,再加上家人過於寵溺,承受不住這般消耗過大的訓練也說得過去。」
他頓了頓話音,手指纏繞在易溯發間,漫不經心地問道:「他沒有什麼出眾之處?」
慕容嘆了口氣,視線落在易溯身上,無奈地聳聳肩:「有啊,制丹。」
「前些時日我帶他下山,一個不留神他就跑到醫館門口,專蹲那些被定義為無藥可救的病人。」
「他一個小孩,誰信他啊?結果他倒是聰明,見到我趕來直接將我推到眾人面前。我時常下山斬妖,他們認出了我的身份,這才半信半疑吃下陸千帆給的丹藥。」
慕容嘴角抽動幾下,像是不願回想般蓋住臉:「確實有效果,那小子尾巴都快翹上天,得意洋洋地叉腰站在我前面接受旁人的誇讚。結果回宗後又跑沒了影,大半夜才從鴉青那裡抓住滿臉灰黑的人。」
林樾動作一頓,幾乎是瞬間看嚮慕容,搶先問出聲:「他去東峰做什麼?」
「你倆雲遊不在,宗內擁有齊全的煉丹設備就在東峰。況且易溯之前因前世情分准許過陸千帆出入東峰的自由,更何況鴉青也挺喜歡這小子,便讓他去使用丹爐。單是易溯那一屋瓶瓶罐罐,把陸千帆關進去,跟老鼠掉進米缸沒區別。」
易溯並未有太大的反應,反而笑眯眯地輕拍林樾手背,安撫對方情緒,回望慕容柔聲道:「丹修也不錯,雖與之前他的願望不同,但也是一種護生之道。他喜歡這個,我可以教——」
「不行!」
「不許!」
易溯話都沒說完就齊齊被兩人打斷,他疑惑地盯著兩人,心中不解。
慕容同林樾對視一番,兩人多年來虛無縹緲的師徒情誼在這一刻才展現出彼此的默契。
「當年是我在大庭廣眾之下收他為徒,若是讓其他人教,那我這個做師父的臉面往哪擱?」
「他有的是人教,你不許教他!先前你還說陪我回魔界!書閣里有古籍可以閱讀,宗內也有其他丹修可以交流……總之,就是不許,你又要當著我的面收其他人嗎?」
相對於慕容的激動,林樾更顯得極為可憐,那眼眸中不知又是何時積攢的淚水,打濕了眼睫卻遲遲沒有落下。他宛若一隻棄犬,默默垂下雙手站在旁側,緊抿著唇。
易溯最受不住林樾這副模樣,他趕忙為自己剛剛的話語辯解:「我沒說要收他為徒弟,就是想略微指導一下。」
「指導也不許。」林樾聽到第一句話時眼中明顯迸出光亮,但他掩飾得極好,重新垂眼俯身蹭著易溯頸窩,像是極其缺乏安全感緊緊摟住對方,隨後肆無忌憚地享受出現在自己後背一下又一下地輕撫。
慕容繃著張臉注視著兩人,腳尖微旋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瞧見遠處陸千帆探頭的動作還不忘揮手擋住小孩視線。
「看什麼!馬步扎完了嗎?起手式今天再重新做一百遍!」
「什麼?一百遍??師父你怎麼能這樣——」
髮絲蹭弄皮膚的癢意逐漸被細密的吻覆蓋,易溯推了推身上的人小聲道:「還有人,你……哈。」
感受到懷中人輕顫,林樾小心舔舐著暴露在外的咬痕,手指遊走在青衫間,附耳呵出熱氣:「師父,我們走嗎?」
易溯被折騰得不敢抬頭,雙手死死攥住林樾肩膀處的布料,弓著腰縮在林樾懷中,聲音發顫:「……走。」
輕笑聲消散在空氣中,石桌前再無品茶人,庭院中僅剩持劍修習的師徒。
*
霜滅劍險些出鞘,攥著劍柄的手背青筋暴起,好半天燭玄才重新轉過頭,冷臉朝前走去。
秋岷珏識趣地不再開口,快步跟上步伐,心裡卻打起了算盤——原來還能這樣啊?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找凌妙可哭一哭?
天邊僅剩一抹殘陽,秋岷珏剛走進靜檀宗宗門,迎面就跑來一個小弟子興奮道:「宗主回來啦!今天凌師姐特意給我們熬了荷葉粥,甜甜的可好喝了!!」
「好喝就多喝些,今日修煉若是完成了就早些回房。」秋岷珏笑著點了點對方腦袋,哄著小孩離開自己身邊,而他反而趁人不注意悄悄溜進膳齋。
他並不喜甜,幼年時凌妙可費了好大得勁才熬出一鍋荷葉粥,得到秋子穆的誇讚後掛著靦腆的笑容,卻在下一秒瞧見秋岷珏嘗了一口徑直丟了湯匙。
凌妙可笑容倏地消散,兩人當著秋子穆的面因為一碗荷葉粥對打幾番,最終還是秋岷珏掛著一身傷不住抽泣,在凌妙可注視下艱難地咽下那碗涼粥。
他曾經確實極其討厭荷葉粥,哪怕如今長大了早已忘卻幼年的情感,但對荷葉粥還是並無興趣。可即便是這樣他也總想來看看,不為別的,只想知道凌妙可會不會給他留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