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舜和甚至沒來得及露出驚愕的表情,眉心便炸開一個黑洞,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倒去。賓客的尖叫聲遲了半秒才炸開,香檳杯砸碎在地,鮮花和彩帶裝飾成的高台在混亂中搖晃,光影交錯間,有人癱軟在地,有人奪門而逃。
坐在第一排的任意有幸目睹了全過程。
新聯盟國自成立以來,從未有過如此惡劣的事件——在婚禮現場,當著軍政兩界高層的面,曾擔任軍委會委員的領導人被當眾狙殺。
宋舜和身份特殊,他不僅僅是前軍委會委員,宋家還是新聯盟國資深財團家族,控制著百分之三的基礎貨幣供應量,並通過多重渠道深度介入國家經濟運行。其特殊地位使得該事件已超出普通刑事範疇,升級為影響經濟安全格局的重大地緣政治事件。
此事一發生,相關部門便立即啟動應急預案,封鎖所有消息,儘管網上和坊間毫無反應,但圈子裡幾乎都知道,畢竟人是在婚禮現場守著那麼多來賓被殺的。
軍部隨即啟動特殊追查程序,但很奇怪的是,宋明之在兩天後將程序取消,表示父親死亡的真兇已經抓到。他提交了部分證據,證明是家裡一名保鏢因私怨殺害宋舜和。
宋家即如此說辭,軍部便結了案。
沒過幾天,宋家所有的工作人員,包括在現場的保鏢、傭人也全部換掉。而宋明之的未婚夫——已經公開omega身份的宋家養子,不對,已經不算養子了,因為雲行的母親已經和宋舜和離婚——也再沒出現過。
因宋舜和死得太過突然,又涉及多方利益,因此關於這次死亡事件被全面封鎖消息,當時的來賓也都做過交待和談話。可即便如此,陰謀論在圈子裡也甚囂塵上,漸漸有人傳出來,說真兇並未抓到。
但宋明之如常出現在人前,公事場合上雲淡風輕,當然也不會有人沒眼色地詢問就是了。
而那場沒辦完的婚禮,久而久之,也沒人再提。
江遂沉默著聽完,狹窄的車廂內有難以自控的信息素在涌動,昭示著他內心遠不如外表那般平靜。
車子駛過一個路口,車速慢下來,任意按開車窗透氣。
江遂問:「是他嗎?」
「不知道。」任意實話實說。
槍擊事件之後,任意只看了一眼,立刻判斷出射擊點就在副樓雲行所在的位置,子彈沒有穿透身體露出,而是嵌在體內,從射擊距離和傷痕推測,兇手使用的是精準步槍,發射的是性能不算好的復裝子彈。
當時現場立刻被封鎖,軍部也派了人來,相關取證和調查環節並未公開,宋明之交出的「兇手」也已畏罪自殺,證據鏈形成完整閉環,看起來並無疑點。
但任意太熟悉雲行的射擊手法,再綜合子彈復裝和射擊位置等,實在不像是保鏢所為。事件之後他曾試圖聯絡雲行,明面和私下渠道都找不到人。雲行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而宋明之給出的解釋是,雲行受到驚嚇,大病一場,目前已被送往國外治療。
這些也只是任意自己的推斷,他沒有證據,也沒有理由再找雲行。雲行已經離開司令部很久,宋明之作為他名義上的未婚夫,去向和安置情況外人無資格置喙。
任意毫無保留說給江遂聽,他知道對方既然回來,雲行的事也好,連奕的事也好,對方是一定要查到底的,他能做的,就是把收集到的所有消息告訴江遂。
任意分析道:「宋舜和仇家很多,不能證明就是雲行開的槍。但這件事透著詭異,宋明之急於結案,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
江遂腦子裡閃過半年前雲行說的話,透過車窗看向遠處連綿的山巒,天空澄澈透明,幾朵綿軟浮雲掛在林間。
若不是雲行開的槍,宋明之為何如此反常。
可雲行為什麼要開槍,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嗎?
但如果真是雲行開的槍,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釋。
江遂已經把這幾個問題在腦子裡過了無數遍,漸漸地,一個最大的可能讓他心臟發沉發緊,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急於得到答案。
——雲行,你說不愛我,愛的人是宋明之,是假的嗎?
任意見他不語,又問:「有什麼打算?」
江遂說:「沒打算。」
任意:「……你現在考察期,很快就能升大校。我知道你著急,但手續都不辦完就擅自脫離任務回國,小心又被人拿來當把柄告你一狀。」
江遂淡淡地說:「回都回來了,還怕這個。」
任意拿他沒辦法:「是,都這時候了,做就做了,但以後找人也好,做事也好,儘量走正規渠道。」
言下之意不要搞事情。
「老師不是教過我,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繼而又發出很輕的嗤笑聲,自言自語道:「不管真的假的,都只能是一個結果。」
在硝煙瀰漫的維卡戰場,他從不想雲行,但眼前卻處處是雲行。他因為心軟和心疼放手,因為見不得雲行受苦放手,可如今回過頭來,這些有什麼意義?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這種鬼話,誰愛信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