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純粹的黑暗環境中,他不再遮掩自己的神情,他以為樞零看不見他的臉,但樞零看得見。
他正微微睜圓鳳眼,微啟著雙唇,一副連腦中思緒都停滯了的驚愕狀。
接著,他像被火燙到一樣地猛然鬆開和樞零相牽著的手,並將樞零正捏著他下巴的那隻手用力揮開。
「你才長得像癩蛤ma!」他紅著臉和耳朵,羞憤中羞的成分更多。他將雙手都藏進毛毯底下,「我要睡了!你也快睡吧。」
樞零再度去牽他。
他用力掙扎反抗,手像一條被困在漁網中的垂死的魚。
樞零聽見他的心跳聲在越跳越快,牙齒都被咬緊得嘎吱作響。一直過去半分多鐘,也許是終於掙扎累了,海曦終於逐漸停下,身體僵硬得好似一具木乃伊。
良久後,海曦才以一種晦明難辨的語氣對樞零說:「你這個人真輕浮。」
「你總是說我『輕浮』,『輕浮』到底是什麼意思?」
海曦嗤笑。
「……就是罵你討人厭、不要臉的意思。」
「你討厭我?」
海曦反問:「我為什麼不討厭你?我現在被你牽著手,我是自願的嗎?你每天晚上都這樣強迫我,我還不能討厭你?」
「你不喜歡牽手睡覺嗎?」
「……我只是不喜歡被你強迫牽手睡。你的臉皮怎麼這麼厚。」
「我聽不懂。」
海曦又開始笑。
笑聲像一隻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小老鼠。
他對樞零說:「這太傻了。什麼廁紙小說開頭。一名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在某一天,突然撿到一個美少女,然後這個美少女莫名其妙地非要倒貼這個普通男人,趕都趕不走。時不時還和他上演一些dokoki的臉紅心跳的情節,大肆放送『殺必死』。
「這劇情真的太傻了。而且我是不是拿錯了劇本,怎麼我撿到的不是美少女,而是大帥哥。」
樞零說:「謝謝,我的確很帥,這是我媽媽的勞動。同時,因梅斯,你不普通,普通這個詞和你……不好吃。」
「……靠。」海曦反覆揉搓起自己發起燙的臉,「我靠。」
樞零接著說:「你有著像鑽石一樣發著光的七彩的靈魂。」
海曦狼狽地央求:「求你別說了,你再說下去,你快把哥們我變成會上當中計網戀殺豬盤的傻貨了……」他拉起毛毯蓋過頭,「我不和你聊了,我要睡覺了。」
「哦。晚安。」
「……」過了好一會兒,海曦才以極小的聲,語氣澀口地回到,「晚…安……」
第二天清晨。
他們理所當然地在這片樹林中迷路了,昨天逃跑時實在太過慌亂了。
即使樞零有著過目不忘的記憶,他還記得他們昨天走過的路線,但夢境是不講理的。
若夢中註定他們要迷路,那他們就無法走出去。
「沒事。」海曦強作鎮定,「我們還有指南針在呢,只要一直往著同一個方向走,我們總能走出去的。」
但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前進路上時不時出現的斷坡、斷崖,總迫使著他們向旁繞路,他們根本沒辦法一直向同一個方向走。
並且雪上加霜的是,他們好像在這片山林中越走越深了。
身前的灌木叢在越來越密,需要不斷消耗體力用砍刀開道;各種蚊蟲也越來越多,即使往身上抹了花露水也依舊頂不住,那些大蚊子可怕到它們咬人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皮膚像被針刺了一樣。
太陽剛有一點落山,海曦便頹喪地選擇先找一片空地紮營,找路的事明天再說。
趁天還亮著,他趕緊點一堆火用煙燻地把蟲子熏走。又趕在天黑下來之前飛快地把火堆用土滅了。
他們度過了一個異常沉默的晚上,海曦和周妙妙都疲倦得早早睡去了。
第三天他們還是沒能看見走出山林的希望,第四天也是,第五天也是,第六天也……
不對勁。
海曦和周妙妙的這段對話,他們之前分明說過一樣的內容,這次卻又說了,只是在措辭上略有不同。
不對勁,時間好像在重複,他們被困在了一段時間循環里。
樞零已經可以背出海曦的下一句話:
「妙妙,我來教你編一個簡易投石索吧。」海曦強打精神在臉上掛出笑,就仿佛一切還沒有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