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 我對我的追隨者們說出了那句信念口號——愛會勝過一切。包括戰爭,包括死亡,愛無所不勝。」
樞零打量著海曦的神情。
「現在的你似乎並不再認可這句話了。」
「因為後來有人對我說,『能勝過一切的愛是神的愛,而不是人的愛,你是註定要失敗的。』」
「我認為他說得有道理。就像聯盟的計劃, 它現在果然出問題了。」
「但當時的我並不明白。」海曦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完全魔怔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妄念中。
「如果我們都是因著背離了對他者的愛而贖罪式的死去的,那我們的死亡便不再是悲傷的,而是安寧的、解脫的。我便不再需要對每一名親朋好友的死耿耿於懷、不必每每夜間思念起便悲痛欲絕了。
「我逐漸走向偏執、極端,心藏憤恨與不軌地去教唆那些精神依賴於我的士兵:我們的這場戰爭根本就是無意義的,為什麼在流血不是那些一拍桌子說要『徵兵打幾場仗』的政客,為什麼送命的要是我們?為什麼我們的親朋好友都活該被這個亂世咀嚼吃掉?
「我讓他們在戰場上消極怠工、敷衍了事、裝模作樣地放空槍,對軍事命令陽奉陰違,逃避戰爭,不要殺人。」
「但你之前也說——這種仁慈並無意義,只要戰爭一天還沒結束,大家便都是遲早要死這裡的,不管敵我。」樞零不贊同地搖頭,「快刀斬亂麻才是結束一場戰爭最好的方法。你的這種教唆,反而會使戰局越發僵持不下,形式越發糜爛。」
海曦悲涼地笑笑。
「子彈只會帶來世代的仇恨,愛才能真正終結戰爭。我那時對他們那樣說。
「那個時候,已經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第十年,大家都和我一樣十分厭戰了。一些早已患上PTSD的老兵,更將我的話視為靈魂救贖,他們說他們寧願被殺,也再不想殺人、夜夜做噩夢了。
「他們說在我們戰線對面的同盟國士兵們,一定也都這麼想。他們自告奮勇,毫無懼意、甚至是態度狂熱地在交戰中故意受傷被俘,然後將我的話、我的思想、將『愛會勝過一切』傳播了過去。
「我們也俘虜對面的傷兵,給他們……洗腦。說件好笑的事,我們的長官們一致覺得這場世界大戰就快徹底打完了,他們為了能在這最後關頭再多刷些軍功履歷,他們會命令我們將所有戰俘在教育一番後『仁慈』地放歸,好在下一場戰役中再抓他們一遍,或多添幾個人頭戰績。
「我們自己都沒有料到,我們的思想在敵營中能傳播得那麼快。我們雙方甚至開始相互打暗號,在交戰時雷聲大雨點小地假模假樣地亂開搶、亂放炮。我們竟達成了一致意見,要一起消極怠工了,至少在我們這片戰區中是這樣的。」
「兩方的傷亡人數都同時銳減,這在戰報上可遮蓋不過去。你們的異常行為一定要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的。」
「是的。」海曦灌了一口醫用酒精,「不出半個月,我就被抓了。」
「我想不出你不被你們的上級軍事節點判處死刑的理由。」
「我的確是被他判了死刑。久攻不下,發覺到不對勁的我們的長官他急眼了,他太渴望功績、太想進步了。三戰就快打完收場,這是他僅剩不多的撈軍功的機會。
「他一通調查發現是我在軍營中傳播壞思想擾亂軍心後,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齒,當即就決定,要把我在軍營中公開槍決。
「他一刻也不敢拖拉,我在士兵中過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太叫他害怕,他擔心如果把事情拖到第二天,那今晚一定會有人自發地組織劫獄,最終很可能導致夜間營嘯。一旦營嘯了,他的官帽必然要丟。
「當天下午我就要被槍決,但他還是低估了我。他就該在查到我的第一時間後,直接一槍把我給崩了,而不是想著公開處刑以儆效尤。」
藍焰騰然暴漲,搖晃著映射出海曦在那時的記憶畫面。
台上帶帽的軍官在憤怒地宣讀、痛罵完海曦的罪行後,又高高在上假仁假義地問海曦還有什麼遺言與悔過的話。